第166章 何必曾相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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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厭,廷陽,快進來。”元惜昭大呼一聲。
    車駕外兩人忙躍上去查看,“主上!”
    元惜昭手觸及溫承嵐,隔著衣物,仍傳來滾燙的溫度,細細一看,溫承嵐雪白的唇間都咬出了牙印。
    高熱不會是突然而起的,所以,這人就這樣在她麵前忍了一路,等到她走了,才放任自己昏了過去?
    “不要慌,你們跟著我,將他先抬進去元府。”元惜昭喉間發緊,對吳厭和廷陽說著,變了音調。
    火速將溫承嵐移至元府偏殿的寢居處,元惜昭剛入大門就叫人熬了藥,此刻喂溫承嵐服下。
    吳厭和廷陽一左一右守在兩側,元惜昭冷冷看他們一眼,“夜裏風寒,他怎的穿得如此單薄就出來了?”
    吳厭聽著沒有說話,廷陽見溫承嵐又因元惜昭病倒了,反抗心上來,走前一步道:“那要問元姑娘了。”
    “元姑娘與那西戎王在秦風館相談甚歡,又管公子幹甚?”
    廷陽不留絲毫間隙,繼續道:“公子第一時間慌忙趕去,是為了誰?”
    “差點忘了,姑娘還怪公子擾了與西戎王的雅興。”
    吳厭抱著劍看著廷陽的嘴動了又動,歎為觀止,過去很久前他與廷陽偶有不對付,但他在雲川時是常想要是廷陽在就好了。
    依廷陽這麽一說,溫承嵐當真是完完全全為她去的,可沒有理由,溫承嵐對她如此,像是……吃醋了一般。
    元惜昭搖了搖頭,趕緊把這想法拋之腦後,不然九泉之下的韓玥怕是都要爬出來找她嘲笑一番。
    “他不必如此,亦沒有什麽緣由為我如此。”元惜昭並不心虛,回視廷陽。
    廷陽不急不緩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是打定主意要與元惜昭好好說道說道了。
    “沒想到重新來過,姑娘還是和從前一樣灑脫。”
    元惜昭忘了與溫承嵐過去的事,但不是說二人在雲川相處甚好嗎?
    廷陽今日隻覺,沒有什麽變的。
    要不是溫承嵐下令不能透露分毫,他真想和元惜昭全都說了。
    “緣由,姑娘說的好一個緣由。”廷陽看著溫承嵐靜靜躺在床榻上,心裏就不是滋味,多少次了……
    他不透露過去,說元惜昭失憶後的事總是可以的。
    廷陽道:“在雲川與姑娘日日相處,姑娘前腳回京,公子身體未愈,後腳也跟著回來。”
    “而這些所有,我說的,沒說的,所有……”
    廷陽有意放沉了聲音,“公子他喜歡元姑娘,忠情於你,這個緣由可夠了?”
    元惜昭全身一滯,廷陽在說什麽?說溫承嵐喜歡她,忠情她……
    可溫承嵐那時明明記恨著她沒救回韓玥,甚至連他在舒州要病死了都不想來見她一麵。
    “你救得了朕,救不了她?”
    “時疫不平,不得回京!”
    ……
    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元惜昭思緒翻湧,有什麽在脫離她的控製,怔怔地看著廷陽。
    廷陽看出她眼中的驚疑,“姑娘不信?覺得與公子沒認識多久?”
    他深深看著元惜昭,“這世間任何人都能懷疑公子,唯獨姑娘不行。因為於公子而言,姑娘勝過他的性命。”
    廷陽還欲說些什麽,溫承嵐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沙啞的聲音傳來。
    “廷陽,住口……”
    廷陽見溫承嵐醒了,很是自覺撞了吳厭一下,拉著他出去,反正他再留下來也無法再說什麽。
    擦身而過之際,他滿眼哀怨看了一眼元惜昭,但願她不要讓他失望。
    兩三步的距離,元惜昭一步一步走到床榻處坐下,見溫承嵐撐著想坐起來,她還很是淡定扶了溫承嵐一把。
    溫承嵐半倚靠著,高熱未全退,眸子中燒得像是蒙了一層水霧,他眨了眨眼,聚焦在元惜昭身上。
    胸膛劇烈起伏著,卻沒溢出一聲,靜靜地等待著元惜昭的審判。
    元惜昭忘了他,他便不該再拖累於她,他的心思更應埋著,永世不見天日。
    溫承嵐攥緊了拳,隻恨自己不爭氣,夜裏出去一趟而已,就這樣倒在了馬車裏。
    要是他多撐一會兒,多忍耐一些,元惜昭不會發現他病了,廷陽也不會將他的心思掘出,放在元惜昭的麵前。
    是什麽時候開始,不知不覺間她自小喚著的意氣風發的“阿嵐哥哥”,變得病骨支離,困於方寸之間,向她投來的目光……甚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他在怕什麽?不是視她勝過性命嗎,她就在他麵前,等他一句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眼神不斷交織,卻是靜默一片。
    溫承嵐到底在病重,加之情緒激蕩,視線逐漸渙散,長睫投下蝶影。他指尖深深嵌入掌心,故技重施,咬著舌尖,保持清醒。
    元惜昭全神貫注地盯著他,這些小動作沒有逃過她的眼,頓感心酸,和她說一句真心話,就那麽難嗎?
    溫承嵐需要休息,不能再耽誤下去。
    元惜昭輕歎了一口氣,為溫承嵐拉了拉錦被。
    “阿嵐,我就隻問你一句話,廷陽所言,是不是你所思?”
    溫承嵐怔怔地望著元惜昭,熟悉的麵容與那無奈和灑脫並存的語調,有一瞬間差點以為元惜昭記起她了。
    他眉頭微皺,暗想自己真是燒糊塗了,異想天開。要是元惜昭記起了他,定是不會願意再見他的。
    就算被迫見到他,也該是當作陌路人。他了解她,她不喜一人,從不報複,而是無視,徹底的無視。
    怎麽也不會還在她麵前問出這般話。
    溫承嵐泛白的嘴唇幹裂,他張了張口,故作輕鬆,“當然不是,廷陽玩笑而已,昭昭不必當真。”
    “我隻是將昭昭當作知交好友。”
    說完這句話,心裏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不斷揉捏,溫承嵐眼前泛黑,明明周身滾燙,卻是像是置身寒潭煉獄。
    他已負她良多,過去貪戀了一段時光,已是鑄成大錯。
    是時候了,徹底放她走,消失在她眼前……
    崔櫛和玄鄔都說過,他再這般下去,恐於壽命有損。
    不過,沒關係的。
    在他死前,隻需在背後遙遙望著她,偶爾還能通過反噬窺得她一二心虛,默默將她想要的都給她,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