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走到旁邊的坐墊上坐下，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案幾上，說道：“已經定好了，陛下也已經同意。”
    溫彥博放下公文，看著他問道：“都有誰？”
    程俊道：“除了我和長孫無忌以外，還有莒國公唐儉，申國公安修仁，萬年縣令韋遙光，我大哥，二哥，我府管家程忠，還有尉遲寶琳。”
    溫彥博眉頭一皺，“唐儉多次出使突厥，他熟悉那邊的環境，安修仁是粟特人，懂得突厥語，你大哥二哥還有你府上的管家，是你家的人，尉遲寶琳與你關係要好，他們去，老夫理解。”
    “韋遙光怎麽回事？”
    顯然，每個人得知韋遙光去，都感到困惑。
    別說他們，韋遙光自己在得知要出使突厥，都一臉懵逼。
    程俊耐心道：“他有趨吉避凶的本事。”
    溫彥博恍然，“那就不奇怪了。”
    “韋遙光這個人，老夫聽人說過不少次，確實有些玄乎。”
    說完，他神色一肅，凝視著程俊，說道：“處俠賢侄，你此次出使突厥，稱得上凶險萬分。”
    “別人不說，隻說頡利，老夫與頡利打過交道，這個人，很陰險，你見到他，要小心一些。”
    程俊好奇問道：“他有多陰險？”
    溫彥博道：“他殺人不眨眼。”
    程俊愈發好奇，“殺人不眨眼，那他眼睛幹不幹？”
    溫彥博扯了扯嘴角，“老夫說他殺起人來不眨眼，你問老夫他眼睛幹不幹？你說這話的時候，你嘴幹不幹？”
    程俊指了指桌上的水壺，說道：“我可以喝水。”
    溫彥博低頭緊閉雙眼，揉著眉頭，說道：“陛下是讓你去撫慰他的，不是氣他，你別搞錯了。”
    程俊正色道：“我不會氣人。”
    溫彥博沒好氣道：“你說這話的時候，老夫已經開始冒火了。”
    程俊幹笑了一聲，說道：“溫伯父放心，我有分寸。”
    溫彥博臉色一緩，“有分寸就行。”
    “你是第一次出使突厥，有些禮節，你不懂，出使最關鍵的，知道是什麽嗎？”
    程俊問道：“是活著回來？”
    “......”
    溫彥博沉默兩秒，說道：“你這樣說，好像也沒毛病......但這個不是關鍵。”
    程俊皺眉道：“難道還有比活著回來更重要的東西？”
    溫彥博肅然道：“你先別急著氣老夫，聽老夫說完。”
    “這最關鍵的，是持節。”
    “這個‘節’，是符節，也就是憑證。”
    程俊聞言，沉吟道：“我持了，長孫無忌不就是我的節麽。”
    溫彥博張了張口，隨即又沉默下來，許久說道：“......好像也沒毛病。”
    “但老夫說的不是這個。”
    溫彥博嚴肅道：“此次出使，你將要用到的，是專使符節。”
    “此乃一朝天子派出的欽使所持有的信物。”
    溫彥博比劃了一下專使符節的尺寸，說道：“專使符節，皇權特許，凡持有專使符節，在外可以代表天子，代表國家。”
    “《漢書》雲：‘以旄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將命持之以為信’，此乃漢代的專使符節。”
    “漢武帝時，因為戾太子持赤節發兵，所以之後的專使符節，改為加黃旄。”
    “其形製是‘節柄長三尺，毛三重，以旄牛為之’。”
    “到了東漢，形製改為了‘以竹為節，柄長八尺，其毛三重’。”
    程俊訝然，“杆子變長了？”
    溫彥博道：“那是自然，每一朝有每一朝的規製，就拿官服來說，秦時的官服，就跟漢朝的官服不一樣，漢朝的官服，跟咱們大唐的官服又不一樣，符節也是一樣的道理。”
    “魏晉南北朝之時，專使符節發生了巨大變化，分成四等。”
    溫彥博豎起四根手指，說道：
    “一等為‘假節’，持此節者，可以在戰事之中，無須稟命即可誅戮犯軍令者。”
    “一等為‘持節’，無官位者，可無需上奏殺之，在戰事之中，無須稟命即可誅戮二千石以下官。”
    “一等為‘使持節’，二千石以下官，可殺之，在戰事中，無須稟命即可誅戮中二千石的官。”
    “一等為‘假黃鉞’，可以無須稟命即可誅戮持節專使，此四等，以‘假黃鉞’最為貴重，凡持有此節者，非同一般，不是封疆大吏和主持朝政者不能持有。”
    溫彥博豎起的四根手指變成兩根手指，接著說道：“到了我大唐，專使符節，隻有兩等。”
    “一等為旌，一等為節，‘旌以專賞，節以專殺’，說的便是專使符節。”
    唐代末期的‘節度使’，估計就是由此而來吧......程俊一邊聽著，一邊心裏想著。
    溫彥博接著說道：“此次撫慰突厥，陛下必會賦予你‘旌節’之權，這一路，你持此前往，所過之道州郡縣，皆會配合於你。”
    程俊問道：“就是說，我有‘旌節’之權，可先斬後奏？”
    溫彥博沉吟道：“原則上不用奏。”
    程俊恍然，“懂了。”
    原則上可以，就是不可以，原則上不可以，就是可以，原則上自願，就是必須，原則上必須，就是自願，老傳統了。
    程俊問道：“這個符節，我去哪弄？鴻臚寺？”
    溫彥博耐心說道：“一般來說，是先得到陛下應允，然後去鴻臚寺，你的情況比較特殊，老夫覺得，你可以用你自己的。”
    程俊咀嚼著他的話，“我自己的......你說的是燧發槍？”
    溫彥博見他一點就透，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你弄的燧發槍，裝飾一下，不就是符節嗎？”
    程俊眸光一閃，這倒是個好辦法。
    把燧發槍偽裝一下，遇到特殊情況，或許能有大用。
    程俊認真道：“多謝溫伯父提醒。”
    溫彥博撫著胡須道：“此次你出使突厥，路途遙遠，又是境外別國，老夫在長安城，也幫不了你什麽，你自己小心，務必要怎麽出去怎麽回來，頡利可以出事，你別出事。”
    程俊莞爾，起身道：“小侄銘記在心！”
    “我回去準備了。”
    溫彥博揮了揮手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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