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三郎。”程忠立即應聲，押著徐廷光，帶著於友亮的女兒女婿和外孫，離開了屋子。
    程俊這才將目光放在了此時神色一快的老頭身上，緩緩說道：“於友亮，武功縣就是錯雜的樹根，如果不連根拔除，你就隻能背井離鄉，這輩子都不能回來。”
    “你也不想這輩子有遺憾吧。”
    老頭回過神，明白他的意思，重重點頭道：“是！”
    “長安伯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草民知道的，一定都說，絕不隱瞞。”
    程俊一笑，很是滿意他的態度，問道：“據我所知，武功縣的糧價，一鬥米高達五百錢。”
    “有沒有這回事？”
    屋內的程處默、程處亮、尉遲寶琳、李德獎紛紛看向了老頭。
    老頭點頭道：“有！”
    說完，他又搖頭道：“不過，那都是三天前的糧價。”
    程俊眉頭一皺，出變故了？問道：“現在是什麽糧價？”
    老頭解釋道：“現在的糧價，是四十文錢一鬥。”
    尉遲寶琳吃驚道：“這麽便宜？”
    “既然這麽便宜，就不存在糧荒了啊。”
    李德獎忽然問道：“這個價格的糧，是有價無市嗎？”
    老頭連忙搖手：“不是不是，現在武功城裏，隻要出錢，就能買得到糧，而且是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
    李德獎眉頭緊皺起來，這番話，儼然是佐證了尉遲寶琳那句“武功城已然不存在糧荒”的話。
    徐傑搞的鬼吧......程俊心裏想著，嘴上問道：
    “糧價為何突然變得這麽低？”
    老頭解釋道：“是武功令徐傑，三天前給壓下來的。”
    尉遲寶琳納悶道：“怎麽問著問著，還成他的政績了？”
    眾人也是一臉困惑，不應該啊。
    程俊摸著下巴，問道：“那之前糧價為何這麽貴？”
    老頭立即道：“都是武功城的奸商搞的鬼！”
    程俊看著他道：“武功城鬧糧荒，跟徐傑沒關係？”
    老頭連連擺手，“就我知道的，都是在說糧荒與奸商有關，沒聽說過跟徐傑有關。”
    程俊信不了一點，不過聽老頭的話，武功縣百姓倒是相信這一點，沉吟道：“你有田嗎？”
    老頭點頭道：“有。”
    程俊有些意外，“你有？不能吧，據我所知，武功縣的百姓，為了糧米，都把田給賣了。”
    老頭解釋道：“開始是賣了，後來武功令徐傑又給我們要了回來，隻讓我們還錢。”
    說完，他又補充道：“不過，賣田的時候，給的是糧米，田給我們，我們要還的是錢。”
    “像我們家，把一百畝田全部賣出去，給了一百鬥米。”
    老頭比劃出一個手勢，“還的時候，一畝田，要還五百文，一百畝，就要還五萬錢。”
    程俊問道：“還不上怎麽辦？”
    老頭苦笑道：“還不上，那就隻能把田給他們了。”
    李德獎皺眉道：“按照現在的糧價，一鬥米五十文錢，也就是說，最後你們還不上，那些商賈，就會以五千文錢的價格，買你手裏的一百畝地？”
    老頭點了點頭，“是！”
    程俊問道：“武功城平日裏一畝地什麽價格？”
    老頭想也不想說道：“良田的話，三十貫一畝。”
    程俊沉吟道：“一百畝地，就是三十萬錢......”
    老頭應聲道：“對，所以武功縣的百姓，還是願意還這五萬錢的。”
    程俊好奇道：“這五萬錢，怎麽還？”
    老頭豎起四根手指，“按月還，一個月還四千多錢。”
    程俊問道：“你還的上嗎？”
    老頭頓時陷入沉默。
    程俊又問道：“還不上的話，會不會利滾利？”
    老頭點了點頭，“會。”
    尉遲寶琳嘖嘖道：“就是說，頂多一年半載，你們所欠的錢，就不隻三十萬錢，到時候，那些商賈，還是會以五千文錢的成本，得到你們價值三十萬錢的土地。”
    李德獎驚歎道：“替百姓要回田地，徐傑得了名，讓百姓背上巨債，商賈得了利。”
    “真是好算盤啊。”
    程俊微微頷首，此時也明白過來，徐傑這樣做的目的，分明就是為了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名聲，聯合商賈們，做了一個局。
    而那些商賈，見有利可圖，便與徐傑官商勾結。
    程俊意識到，如果不是他和李世民碰上了蘇門躍，恐怕武功縣的這個事情，用不多久，就會消掩下去，表麵來看仿佛無事發生。
    程俊收回思緒，望著老頭，問道：“糧荒時期，有人賣孩子嗎？”
    老頭點頭道：“有！”
    說著，他又搖頭，“不過......”
    程俊不等他說完，直接問道：“徐傑又幫百姓把孩子要回來了？”
    老頭點頭道：“是。”
    “隻賣孩子的，徐傑都幫忙要回來了，不過和田地一樣，賣孩子時給的是糧米，還錢時候，得還錢。”
    “至於那些把自己賣掉的，就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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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遲寶琳困惑道：“他們這樣做，就不怕激起民變？”
    程俊歎息道：“民變在即，徐傑就當個老好人，大手一揮，給百姓把欠錢免了，這樣又能得個好名聲。”
    “商賈那邊，也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也不差這點。”
    李德獎有些生氣，“魚肉百姓，莫過於此。”
    程俊嗯了一聲，看著老頭，問道：“武功縣餓死過人嗎？”
    老頭應聲道：“餓死好多，聽說都運出城給埋了。”
    和蘇門躍的話，都對上了......程俊心裏想著。
    尉遲寶琳這時湊到了程俊身邊，神色凝重道：“處俠兄，武功縣的糧荒，已經結束，田地又都回到百姓手裏，賣掉的孩子，也回到了爹娘身邊，把自己賣了的，也無處查找......”
    “這武功縣，不是已經都回到正軌了嗎？”
    程俊搖頭道：“這債，可是結結實實的落在了百姓身上。”
    李德獎提醒道：“可問題是，這些百姓是自願欠債的。”
    “而且，那些百姓，恐怕都會給徐傑的好話......”
    說著，他望向老頭，想要求證。
    老頭點頭道：“如果去問城裏的百姓，百姓肯定都替徐傑說好話。”
    說著，他歎了口氣，“如果我兒沒有被徐傑的兒子害死，恐怕我也得說他是個好官。”
    眾人紛紛頷首，代入進去想一下也是，武功縣出了糧荒，百姓們沒糧可吃，隻能賣掉田地，賣掉兒女。
    這時候父母官將他們的地契，還有兒女，全部送了回來。
    誰不對他感恩戴德。
    說他是武功縣的青天大老爺？
    但是，這個糧荒，是徐傑聯合商賈弄出來的。
    百姓們被蒙在鼓裏。
    現在，百姓們還要念他的好......
    程俊歎息道：“其心可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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