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倒黴的公子,瓦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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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判的喧囂終於落下帷幕,但那份因真相而起的沉重,卻如同鉛灰色的陰雲,久久盤旋在歐庇克萊歌劇院的穹頂之下,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逐漸平息,觀眾們帶著意猶未盡的感慨與興奮,三三兩兩地離席,口中熱烈地議論著這場跌宕起伏、精彩絕倫的戲劇。
    娜維婭靜靜地站在那裏,看著被警備隊員粗暴地拖走的瓦謝,看著歡呼的人群,看著那重新恢複了秩序的審判庭,那雙總是如同太陽般耀眼的蔚藍色眼眸,此刻卻空洞得仿佛燃盡了最後一絲光彩。三年的執念,三年的追尋,當真相真的以如此殘酷的方式被揭開時,她感受到的並非是複仇的快意,而是一種被徹底掏空了的、無邊無際的疲憊。
    “大小姐,你做的很棒。”西爾弗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邊,那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最堅實的、沉默的依靠。
    “老板期待的這一天總算到來了,大小姐。”邁勒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那溫和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從此之後,你也可以鬆口氣了吧。”
    “嗯…是啊,終於結束了。”娜維婭緩緩地轉過身,她看著自己的兩位忠誠的部下,看著她最可靠的搭檔們,臉上終於擠出了一絲疲憊的、卻又無比真實的笑容,“多虧了你們,還有我的搭檔。”
    她抬起頭,看著歌劇院那華麗的穹頂,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石牆,看到那片屬於楓丹的、雨過天晴的湛藍天空。
    “老爹,”她輕聲說道,那聲音裏帶著一絲女兒家的、撒嬌般的埋怨,“刺玫會到了我的手裏,不也挺好的嘛…”
    就在這塵埃落定的時刻,一個略帶慵懶與玩味的聲音打破了這難得的溫情。
    “好了,真是精彩的一出戲劇,真凶落網,冤屈平反,皆大歡喜…”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那位來自愚人眾的執行官“公子”,不知何時已經從觀眾席上站起,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臉上掛著散漫的笑容,仿佛剛剛看完一場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演出。
    “能欣賞到這樣的好戲,我就不怪罪你們抓錯人的事了。我這邊還有事,就先離席了…”
    “請稍等一下,達達利亞先生。”
    那維萊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讓達達利亞那即將邁出的腳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哦?怎麽了,我還以為這邊已經沒我的事了。”達達利亞轉過身,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位從始至終都波瀾不驚的最高審判官,灰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一絲危險的光芒。
    “按照審判流程,本次審判因你而起,最後也需要對你進行一次罪行裁定。”那維萊特的聲音平穩得如同亙古不變的律法。
    達達利亞聞言,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玩味,他誇張地攤開手,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喂喂,還有這個必要麽,真凶不是已經抓到了麽,我這種無關緊要的配角已經到了退場的時候了吧?”
    “還請尊重楓丹的律法,這是一直以來的規則。”
    “好吧好吧,真是麻煩,”達達利亞撇了撇嘴,他走上前來,用一種近乎挑釁的姿態站到了被告席上,“我站到那個台子上就是了,對吧?要做什麽請快一點,我的耐心可不太好。”
    左鈺坐在一旁的觀眾席前排,手中端著一杯不知何時出現的、散發著奇異香氣的茶水,他看著台上這荒誕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芙卡洛斯那橫跨了五百年的布局,其關鍵一環,終於要在此刻扣上了。可憐的“公子”,恰好成了那枚被命運選中的、用來撬動棋盤的棋子。不過,誰讓他小時候那麽調皮,非要去招惹那頭正在沉睡的吞星之鯨呢?看場好戲,倒也不錯。
    那維萊特沒有理會達達利亞的無禮,他隻是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在審判庭中投下一片威嚴的陰影,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經由本案的公開審理流程得出,達達利亞先生與少女連環失蹤案並無直接關聯。”
    “犯案人員另有其人,故達達利亞先生理應無罪。”
    他頓了頓,將目光投向了那台巨大的、沉默的諭示裁定樞機,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眸中,閃過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
    “最後…交由「諭示裁定樞機」進行最後的裁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最終的、來自楓丹律法核心的判決。諭示機緩緩轉動,散發出幽藍色的光芒,整個歌劇院都籠罩在一片神秘而又莊嚴的氛圍之中。
    片刻之後,那維萊特緩緩開口,聲音中卻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極度的困惑與凝重。
    “嗯…”
    他沉默了,這短暫的沉默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根據「諭示裁定樞機」給出的審判結果,達達利亞先生…”那維萊特的聲音頓了頓,然後用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的、宣告終結的語氣說道:“…有罪。”
    “什麽!?”派蒙的尖叫聲劃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整個歌劇院瞬間炸開了鍋。
    “喂喂喂,這樣的玩笑可不好笑啊…”達達利亞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戲耍後的、極度的憤怒與不解,“你剛剛明明說我理應無罪的。”
    “現在這個結果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那個機器是不是故障了?”他指著那台依舊在幽幽發光的諭示機,聲音冰冷得如同至冬的寒風。
    台下的觀眾們也徹底陷入了混亂。
    “啊?這還真是頭一次見,「諭示機」跟最高審判官的判決不一樣…”一位見多識廣的貴族震驚地說道。
    “愚人眾的執行官想必一定是作惡多端,”另一位沉思的學者推測道,“「諭示機」估計是看穿了他的其他罪行,所以要提前執行正義吧?”
    “但現在審判的是少女連環失蹤案的事,如果是和這件事毫無關聯的罪行,應該也不會現在被定罪吧?這不合規矩!”一位精通律法的律師疑惑地反駁道。
    熒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她看向身旁的左鈺,輕聲問道:“公子被「諭示機」判決為有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左鈺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茶水中倒映出歌劇院那華麗而又荒誕的穹頂,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微笑著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有時候,真相並不在看得見的庭審上,而是在看不見的、更深的水下,熒。別急,戲劇的高潮,才剛剛開始。”
    那維萊特無視了所有的騷動,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現了名為“動搖”的情緒,但他很快便將其壓了下去,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冰冷與威嚴。
    “以「諭示裁定樞機」的結果為準,我們會采納「有罪」的判決。”
    “警備隊,請按照預設流程執行任務。”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十台警衛機關從四周的通道中湧出,它們身上閃爍著冰冷的紅光,手中的武器對準了被告席上的達達利亞。
    這個判決結果,顯然不能讓“公子”信服。他看著那些將他團團圍住的鋼鐵造物,臉上露出了一個嗜血而又瘋狂的笑容。
    “想抓我?就憑這些破銅爛鐵?”
    他拒絕配合審判流程,一股龐大而又邪惡的力量從他體內轟然爆發,那是屬於深淵的、令人戰栗的氣息。他腰間的邪眼劇烈地閃爍著紫黑色的光芒,狂暴的雷元素與水元素在他周身交織,化作致命的利刃,瞬間便將衝在最前的幾台警衛機關撕成了碎片。
    警衛機關們明顯不敵,但依舊悍不畏死地湧上。就在達達利亞那身標誌性的“魔王武裝”即將覆蓋全身,一場足以將整個歌劇院都夷為平地的戰鬥即將爆發之時,那維萊特終於出手了。
    他甚至沒有站起,隻是緩緩地抬起了手。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仿佛來自世界本源的磅礴水元素之力,如同無聲的洋流,驟然擴散開來。那力量是如此的溫和,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絕對的威嚴。達達利亞周身那狂暴的深淵之力,在這股力量麵前,就如同被投入大海的火星,瞬間便被徹底壓製、熄滅。
    達達利亞的身體猛地一震,那即將成型的“魔王武裝”如同退潮般消散,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他能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所有的力量都牢牢地鎖在了體內。
    “鬧劇,該結束了。”那維萊特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強行終止了這場即將失控的騷亂。
    派蒙看著這超乎常理的一幕,小嘴張成了圓形,她飛到那維萊特麵前,急切地問道:“喂,那維萊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公子不是應該已經脫罪了嗎?”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那維萊特看著自己那恢複了平靜的手,聲音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疲憊,“但根據楓丹法庭最初製定的規則,判決應以「諭示機」裁定的結果為準。”
    “眼下我也隻是秉公辦事,至於「諭示機」得出這樣結論的理由,我想你們有更應該詢問的對象。”他的目光,緩緩地投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坐立不安的神明。
    熒立刻會意,連最高審判官也不清楚…那看來隻有問水神本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芙寧娜的身上。
    “啊…你、你們為什麽看著我,這不關我的事…”芙寧娜被這萬眾矚目的視線嚇得一個哆嗦,她下意識地揮舞著手臂,試圖與這件事撇清關係,“我…我怎麽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不要盯著我看了…”
    台下的觀眾再次爆發出了強烈的質疑。
    “芙寧娜大人她這是什麽意思…?”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嗎?不可能啊,「諭示機」不是她創造的嗎?”
    “是啊,這判決到底靠不靠譜啊,這麽隨便也算「正義」嗎?”
    芙寧娜聽著那一聲聲刺耳的質疑,那張總是帶著誇張笑容的臉上,血色盡褪。她知道,自己作為“神明”的威嚴,正在此刻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崩塌的危機。
    “……”她沉默了片刻,然後猛地從神座上站起,那嬌小的身軀裏,爆發出了一種屬於演員的、在絕境中孤注一擲的信念。
    “咳咳…女士們先生們!”她的聲音再次變得高亢而又充滿了戲劇性,“你們難道以為真會有那樣荒謬的誤判嗎?剛才的裁決,難道會是錯誤的,會是意外嗎?”
    “該不會…你們覺得連我都不知道實情吧?”
    左鈺看著她那副色厲內荏的模樣,微笑著搖了搖頭,對身旁的熒和派蒙輕聲說道:“注意看她的眼神,雖然極力表現出鎮定,但瞳孔卻在無意識地收縮,雙手也緊緊地攥著裙擺,這是極度緊張和心虛的表現。她在用誇張的肢體語言,來掩蓋內心的恐懼。一個真正的神明,是不需要向凡人證明自己的。”
    派蒙在一旁小聲地附和道:“唔…她剛才表現出來的樣子,明明就是不知道。”
    芙寧娜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低語,她繼續著自己的獨角戲,聲音充滿了不容置喙的“神威”。
    “事已至此,我必須說,剛剛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最大化「戲劇性」而進行的演出,包括我的表現在內。”
    “可無論何種戲劇,都不能脫離劇本存在。一切盡在我預料之內。「諭示機」正是「正義」概念的化身,不會降下平白無故的判決!”
    “你們認為公子與少女連環失蹤案毫無關聯,那不過是因為,你們被虛無的表象蒙蔽了雙眼…”
    “他做過的一切,他的危險性,都是不可估量也無可饒恕的!”
    “把答案留給時間去驗證吧!你們遲早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以及今天這個判決的正確性!哈哈哈…”
    在一陣標誌性的、充滿了神經質的笑聲中,芙寧娜猛地一揮手,如同一個完成了謝幕演出的主角。
    “…好了,盡管留下了懸念,今天的劇目到這裏也正適合告一段落了。身為主演,離場時我也該走在第一個,那麽,告辭。”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審判庭。
    “…還是選擇逃避了麽,那家夥。”那維萊特看著她倉皇離去的背影,那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望與疲憊。
    “呃…你的意思是說,水神剛才的話不用完全相信,是吧?”派蒙飛到他麵前,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那維萊特點了點頭,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嗯,想必她隻是為了撐場麵,具體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吧。”
    熒看著那維萊特,有些無奈地說道:“你還真是擅長給她拆台…”
    “不過請諸位放心,”那維萊特將目光轉向熒和左鈺,“今天過後我會以個人的名義繼續調查此事,正像我之前所承諾的,如有冤屈,一定會想辦法查明。”
    “好吧,雖然公子那家夥有點可憐,但我們就相信你吧。”派蒙點了點頭,隨即又小聲嘀咕道,“公子畢竟也沒少做壞事呢,對這樣的一天應該也有些心理準備吧?”
    眾人離開了這充滿了荒誕與戲劇性的歌劇院。當他們走到門外時,卻被一陣喧嘩聲吸引了。
    “喂,你要幹什麽!快攔住他!”一位名叫埃斯蒙德的警備隊員,正和他的同伴們費力地拉扯著一個拚命掙紮的身影。
    “熒!喂!熒!”
    “唔欸!這不是瑪塞勒麽,你又跑過來是要做什麽!”派蒙驚訝地看著那個已經被定罪的犯人,此刻卻像瘋了一樣,試圖掙脫警備隊員的束縛。
    “你抗拒執法,當心罪加一等!”埃斯蒙德厲聲喝道。
    “不,等等,我隻是想和熒說句話,絕不是要逃跑的意思,求求你們,求求你們給我一點時間…”瑪塞勒,或者說瓦謝,那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絕望與懇求。
    “聽他怎麽說。”那維萊特的聲音平靜地響起,那份屬於最高審判官的威嚴,讓所有的警備隊員都停下了動作。
    “謝謝…謝謝…”瓦謝感激地看了那維萊特一眼,然後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熒。
    “我隻是剛剛被押送走的時候,忽然想到一件事…”他的聲音沙啞而又急切,“「瓦謝」這個名字你們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我應該徹徹底底將所有記錄抹除了,除非有一種可能…”
    埃斯蒙德在一旁難以置信地吐槽道:“居然是來複盤案件的嗎?你明明都已經被定罪了…”
    熒看著他那雙渾濁的、充滿了血絲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緩緩地開口。
    “是的…”
    “我見過「那個人」了。”
    “啊…真的?你說真的?”瓦謝的身體猛地一震,那雙空洞的眼中,瞬間燃起了一絲病態的、瘋狂的火焰,“你見過她了…這怎麽會,你是怎麽做到的?”
    熒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那在月光下獨自吟唱的露景泉。
    “就在露景泉那裏…”
    “依靠對水元素的感知力…”
    “露景泉?你說…其實她一直都離我這麽近?而我卻…”瓦謝喃喃自語,那癲狂的火焰瞬間被無盡的悔恨與悲傷所淹沒,他猛地跪倒在地,用頭顱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冰冷的石板路。
    “求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見她,讓熒帶我去見她一麵,這是我一生最後的請求,事後不論怎麽處置我都可以…”他放棄了所有的尊嚴,像一條垂死的狗,向著唯一的希望,發出了最後的哀嚎。
    “有點得寸進尺了吧你,重刑犯還有這麽多要求?”埃斯蒙德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哼,我也覺得,這個十惡不赦的罪犯,憑什麽滿足他的要求?”派蒙也氣鼓鼓地說道,她無法原諒這個用無數少女的生命來滿足自己私欲的惡魔。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一個即將步入永恒監牢的人,在肉體的自由徹底失去之前,尋求靈魂上片刻的慰藉,這本身,就是人性中最矛盾,也最真實的一幕,不是嗎?”
    左鈺緩步上前,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瓦謝,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沒有同情,也沒有憎惡,隻有一種如同神明般俯瞰眾生的平靜。
    那維萊特的目光落在了左鈺身上,隨即又轉向了那個痛苦不堪的罪人。他沉默了良久,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爍著對這種超越了生死的、強烈情感的極致好奇。
    他開口問道:“這個請求對你來說,重要程度等同於你的生命麽?”
    “是的,不,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瓦謝毫不猶豫地回答,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那維萊特看著他,仿佛在觀察一種前所未見的生物,他輕聲自語:“人類,真的會為了精神上的訴求而違背生命的本能麽…”
    他閉上眼,似乎在進行著某種複雜的演算,最終,他緩緩地睜開眼,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決定。
    “好吧,我答應你的請求…”
    “最高審判官大人,這恐怕…”埃斯蒙德大驚失色,他無法理解,為何要對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施以如此不合規矩的仁慈。
    “我也會和他一起去,你無需擔心犯人脫逃的責任。”那維萊特的聲音不容置喙。
    “啊…好的,有那維萊特大人在,我肯定放心。”埃斯蒙德立刻恭敬地低下了頭。
    “謝謝…謝謝大人…”瓦謝感激涕零,他知道,這是他此生最後的機會。
    於是,一行人再次回到了那寂靜的露景泉廣場。戴著沉重鐐銬的瓦謝,在那維萊特的親自押送下,踉踉蹌蹌地走到了噴泉邊。他看著那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泉水,聲音顫抖地問道:
    “就是這裏麽…你說她在這裏,可是具體要怎麽做才能見到她?”
    “我當時喝了原始胎海之水…”熒的聲音在寂靜的廣場上響起,帶著一絲不確定,“提高了對水元素的感知力…”
    “嗯,喝了那個東西之後,就連我也能聽得到那個聲音了。”派蒙飛到熒的身邊,小臉上寫滿了恍然大悟,“你剛才不是在舞台上咕咚咕咚地喝了那麽多嗎,理論上…”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維萊特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眸便已轉向了跪在地上的瓦謝,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種足以穿透靈魂的審視:“你的請求,我可以理解為一種精神上的贖罪。但要如何實現?熒小姐的能力,似乎並不足以穩定地將兩個世界的意識連接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熒的身上。她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期待,也感受到了瓦謝那近乎癲狂的渴望。她知道,這不僅僅是滿足一個罪人臨終的願望,更是為了給那些無辜逝去的少女們一個最後的、宣泄怨恨的出口。
    “我…我可以試試。”熒點了點頭,但心中卻並無十足的把握。她能感覺到,那泉水中盤踞的,並非是一個單純的靈魂,而是一股龐大、混亂、充滿了痛苦與怨恨的意識集合體。強行連接,對她自己的精神也是一種巨大的負擔。
    “不必勉強。”左鈺溫和的聲音在此刻響起,他緩步上前,站到了熒的身邊,那平靜的姿態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的壓力都隔絕在外。他看著那維萊特,臉上帶著從容的微笑,“最高審判官閣下,您的顧慮很周全。維係兩個世界的意識通道,需要的是遠超常人想象的穩定性和精神力量。熒的力量純粹而強大,但她更像一把鋒利的劍,而非一座堅固的橋。這種精細的工作,交給我來處理會更穩妥一些。”
    那維萊特看著左鈺,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真正的好奇。他能感覺到左鈺體內那深不可測的力量,那是一種與他自身的龍王之力截然不同,卻同樣古老而磅礴的能量體係,仿佛容納了無數個世界的法則與奧秘。他沒有追問,隻是微微頷首:“那麽,有勞了。”
    左鈺笑了笑,轉頭看向瓦謝,那眼神中沒有憐憫,也沒有憎惡,隻有一種近乎冷漠的平靜。“你想要的,是與薇涅爾的靈魂對話,對嗎?”
    “是,是的…”瓦謝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磕著頭,“求求您,讓我見她一麵,隻要一麵…”
    “如你所願。”左鈺的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沒有吟唱任何咒語,也沒有做出任何華麗的動作,隻是緩緩地抬起了右手,對著那片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泉水,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下一秒,整個露景泉廣場的景象,在眾人眼中開始劇烈地扭曲、旋轉。那維萊特那高大的身影,派蒙焦急的小臉,以及遠處楓丹廷的萬家燈火,都如同投入水中的顏料般迅速化開,最終消散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純粹水元素構成的幽藍空間之中。
    “這裏是…”熒驚訝地打量著四周,她能感覺到自己並非是肉身進入,而是一種意識的投射。這片空間穩定而又堅固,與她之前被動連接時那混亂危險的感覺截然不同。
    “一個臨時的精神位麵,或者說,一個穩固的夢境。”左鈺的聲音在她的意識中響起,他的人並沒有出現在這裏,但他的意誌卻如同無處不在的空氣,守護著這片空間的每一個角落,“我將泉水中那股龐大的意識集合體,以及你和瓦謝的意識,都暫時拉入了這個由我構築的‘中轉站’。在這裏,你們可以安全地交流,不必擔心被那股怨念所侵蝕。”
    熒了然地點了點頭,心中充滿了感激與安心。她知道,隻要有左鈺在,無論前方是怎樣的險境,她都無所畏懼。
    就在這時,一個模糊的、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人形輪廓,在不遠處緩緩凝聚成形。那身影飄忽不定,仿佛由無數個重疊的影子構成,無數張或悲傷、或憤怒、或迷茫的少女麵孔在其中若隱若現,無數個細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最終匯成了一個清晰而又空靈的呼喚。
    “「瓦謝」…”
    “薇涅爾!”瓦謝看到那個身影,瞬間便陷入了癲狂,他連滾帶爬地向前衝去,伸出那雙戴著鐐銬的手,試圖去擁抱那個他思念了二十多年的幻影,“薇涅爾!是我!我是瓦謝,薇涅爾!”
    “「瓦謝」…”那個集合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悲傷,“「瓦謝」…”
    “我在,我在…”瓦謝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著,他終於衝到了那身影的麵前,卻穿身而過,什麽也無法觸碰到,“你在哪裏,薇涅爾,我這就來找你…”
    派蒙躲在熒的身後,看著這詭異的一幕,小聲地嘀咕道:“喂,等等,你小心一點啊,喂…!他好像已經完全瘋了。”
    又是那熟悉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將熒的意識也吸引了過去。她看到,那由無數少女意識匯聚而成的純水精靈,終於緩緩地轉過身,用一種複雜的、包含了所有受害者情感的目光,注視著那個在她麵前痛哭流涕的男人。
    “薇涅爾…是你麽?我是瓦謝啊,薇涅爾…”瓦謝跪在地上,泣不成聲,他那蒼老的麵容上,寫滿了悔恨與卑微。
    “瓦謝…你怎麽來了,我說過…不需要你來的…”純水精靈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屬於薇涅爾的、溫柔的歎息,但那歎息之下,卻又隱藏著無數其他靈魂的、冰冷的怨恨。
    “你…看上去好像老了很多呢,已經過去多久了?”
    “已經…二十多年了吧,從你離開的那天開始,我已經煎熬了二十多年了。”瓦謝痛苦地捶打著地麵,那鐐銬撞擊的聲音在這空曠的精神位麵中回響,“這二十多年裏,我就隻是為了將你複原而活著的,其他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
    他抬起頭,那張布滿了淚痕的老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啊,我是在做夢吧,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機會把我的心中所想統統告訴你…”
    “薇涅爾…你是我的一切,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麽活著才好…”
    “而我覺得…”純水精靈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那份屬於薇涅爾的溫柔被瞬間抽離,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個靈魂交織而成的、充滿了怨毒的合音,“瓦謝,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你說…什麽?”瓦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靈魂。
    “如果沒有你,我就能讀完法律專業,或許可以成為一流的「代理人」…”一個清脆而又充滿知性的聲音響起,純水精靈的輪廓中,浮現出一張戴著眼鏡的、文靜少女的麵孔。
    “如果沒有你,我就能繼續我的繪畫夢想,總有一天在沫芒廳裏也掛滿我的畫…”另一個充滿了藝術氣息的、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那張文靜的麵孔被一張充滿了活力的、雀斑少女的麵孔所取代。
    “沒有你…我至少還能陪著我的母親,不至於讓她孤獨終老,流著淚水死去…”第三個聲音響起,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悔恨,那張活潑的麵孔,又變成了一張稚氣未脫的、還在思念著家人的臉。
    “都是因為你的自私啊,瓦謝,都是因為你。”無數個聲音匯聚在一起,化作最尖銳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了瓦謝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你…等等,你不是薇涅爾…你到底是誰!?”瓦謝終於從那病態的幻想中驚醒,他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由無數怨靈構成的集合體,聲音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
    “沒錯,我不是薇涅爾,我是…「犧牲品」。”那集合體的聲音再次變得統一,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
    “每一個在你手上死去的女孩,意識都已經隨著肉體的消散,回歸到了原始胎海之中。”
    “我們的意識在胎海裏不斷流轉,不再分散,最終如同匯聚的水流般融為一體。”
    “我是克蕾希,我是莉莫妮,我是愛澤娜…”
    “但唯獨,我不是薇涅爾。”
    “為什麽…那薇涅爾呢?”瓦謝絕望地嘶吼著,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她不會想要見你了,每一縷有關她的意識都在回避你。”
    “這就是你自私的下場,自私地奪走了我們年輕的生命,口口聲聲說著自己願意為她去做一切事情…”
    “卻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她是否願意看到,是否會對這樣的你失望。”
    “我…我…”瓦謝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所有的辯解在這血淋淋的現實麵前,都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你是騙子,你是殺人的惡魔,你是自我陶醉的懦夫。”
    “但唯獨,你不是薇涅爾的愛人。”
    “從你殺的第一位女孩死後,意識與薇涅爾融合開始,她就已經恨透了你。”
    熒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充滿了震撼。她喃喃自語,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身旁的派蒙解釋:“看來我第一次到這裏來的時候,見到的也並非薇涅爾,她們原本就是準備通過我來把瑪塞勒引到這裏麽…”
    “不…薇涅爾,她恨我…不…讓我見她,求求你們…”瓦謝徹底崩潰了,他像個無助的孩子,在地上翻滾著,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還不明白嗎?”那集合體的聲音裏,忽然又帶上了一絲屬於薇涅爾的、最後的憐憫,“我曾說,不要讓你來找我。這是真正的薇涅爾的意思,她的確不想見你…”
    “但同時還有另一層意思,是她對你僅剩的一絲絲憐憫。”
    “因為她知道…如果你來到了這裏,「我們」…是不可能放過你的。”
    那集合體的身影猛地膨脹開來,化作一張張扭曲的、充滿了怨恨的少女麵孔,她們將瓦謝團團圍住,那一聲聲如同詛咒般的呼喚,從四麵八方傳來,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地鑿擊著他那早已脆弱不堪的靈魂。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瓦謝」…”
    最終,所有的聲音都匯聚成了一句,那一句,是來自他最深愛的、也傷得最深的薇涅爾的,最後的判決。
    “「去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瓦謝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的慘叫,他的意識在這無窮無盡的怨恨與詛咒中,被徹底撕成了碎片。
    左鈺的響指再次響起,那片由水元素構成的精神位麵瞬間崩塌,露景泉廣場熟悉的景象再次回到了眾人的眼前。瓦謝的身體還保持著跪倒的姿態,但他的雙眼卻瞪得滾圓,瞳孔渙散,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與絕望,早已沒有了任何生命的氣息。
    後來,警備隊發現少女連環失蹤案的罪魁禍首瑪塞勒似乎被奪去了靈魂。不過最後醫生還是斷定他死於驚嚇過度。
    自那以後,幾天的時間過去了…。
    楓丹廷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清新了許多。那場震驚了整個國度的審判,如同一次徹底的清創,將潛藏在城市肌體深處的毒瘤連根拔起。雖然關於“公子”達達利亞那離奇的判決依舊是人們茶餘飯後的熱門談資,但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那片名為“少女失蹤案”的陰雲,終究是徹底消散了。
    “終於有時間慢慢逛街啦,好久沒有享受這種悠閑的氣氛了。”派蒙心滿意足地飄在空中,小小的手裏拿著一串剛買的糖霜歡歡果,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但逛街也夠辛苦的。”熒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小腿,臉上卻也帶著一絲難得的輕鬆。這幾日的奔波與激戰,讓她感覺比討伐巨龍還要疲憊,如今能這樣什麽都不想地走在楓丹廷的街道上,本身就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腿要走斷了。”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兩位,既然腿要走斷了,不如去前麵的咖啡館坐坐,我請客。”左鈺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他手中提著幾個印著知名甜品店標誌的紙袋,那悠閑的姿態,仿佛剛剛隻是進行了一次輕鬆的晨間散步。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了活力的、如同太陽般耀眼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搭檔!我就覺得今天起床心情不錯,原來是要跟你們偶遇了。”
    三人回頭望去,隻見娜維婭正帶著她的兩位得力幹將,邁著輕快的步伐向他們走來。她換上了一身更加日常卻依舊華麗的裙裝,那頂標誌性的禮帽斜斜地戴著,金色的長發在陽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澤,臉上洋溢著的,是發自內心的、不帶一絲陰霾的燦爛笑容。
    “就連這天氣也阻止不了大小姐的好心情呢。”邁勒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那溫和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寵溺。
    “再次見到二位,甚是欣喜。”西爾弗那高大的身軀依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但那雙總是銳利的眼眸中,卻也帶著幾分柔和。
    “這不是娜維婭嘛!好幾天沒見,我都想你了。”派蒙立刻丟下手中的糖果,興奮地飛了過去。
    “是嘛,這話我信,”娜維婭親昵地刮了一下派蒙的小鼻子,臉上充滿了自信的驕傲,“畢竟像我這樣又合拍,又總能帶來勝利的搭檔,誰都知道應該珍惜嘛!”
    “哈哈,看你心情不錯嘛,娜維婭,這幾天在忙些什麽呀?”派蒙繞著她飛了一圈,好奇地問道。
    “唉,快要忙死了,”娜維婭故作誇張地歎了口氣,但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卻閃爍著難以抑製的光彩,“那次審判結束以後,我一直在白淞鎮和楓丹廷之間來回跑…”
    “刺玫會的大家為我父親舉辦了追悼會,”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那份驕傲被一種深沉的、溫暖的懷念所取代,“當年父親死的時候因為名譽掃地,即使舉辦了也不會有人來。這一次,不僅是白淞鎮的鄉親,還有很多從楓丹廷聞訊而來的民眾,都來參加了追悼會。那場麵…我真希望他能親眼看到。”
    “這下卡雷斯先生的名譽徹底恢複啦,可真不錯。”派蒙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這也是大小姐一直以來的願望呢。”邁勒斯在一旁微笑著補充道。
    “嗬嗬…那個臭老爹,我果然沒信錯。”娜維婭的眼眶微微泛紅,但她很快便眨了眨眼,將那份感傷壓了下去,臉上重新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當初沒有放棄可真是太好了。”
    “令人欣慰的結局。”熒輕聲說道,她能感受到娜維婭身上那份如釋重負的輕鬆。
    “後來,我剛從追悼會上出來,就被夏洛蒂攔住了。”娜維婭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唉,不如說,我就知道她一定會來,不可能放過我。”
    “欸?你原來也認識夏洛蒂嗎!《蒸汽鳥報》的記者夏洛蒂?”派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當初我剛坐上刺玫會老板的位置,她就來找我死纏爛打…”娜維婭回憶道,“最後出了一篇名叫《黑暗深處真正的心髒——黃玫瑰秘事》的報道。不過說實話,那文章把我寫的還挺帥的,哈哈哈…所以後來我們的關係一直還不錯。”
    “這次也是借著我們的關係,要拉我去做「少女連環失蹤案」的結案專訪。”
    “唔,我們確實聽她說過,她對「少女連環失蹤案」一直很關注,這下她也算如願以償啦。”派蒙點了點頭。
    “放心吧,”娜維婭對著熒和左鈺眨了眨眼,那神情像一隻狡黠的狐狸,“我特地囑咐她,把你們帶著關鍵線索前來救場的那一段,寫得帥一點了。尤其是左鈺先生,我告訴她,要用‘如同神明降臨般,以絕對的智慧與力量,驅散了所有的迷霧’這樣的標題。”
    左鈺聞言,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不必如此,娜維婭。我隻是一個恰好路過的、稍微有些見識的旅人罷了。真正的主角,是你和熒,是你們那份不願放棄的決心,才最終帶來了勝利。”
    “哈哈,好期待夏洛蒂的報道,我們也很相信她的手筆。”派蒙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在報紙上那英勇的身姿了。
    “哦對了,”娜維婭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語氣變得有些微妙,“我還請克洛琳德吃了頓飯。”
    “欸?你們兩個關係緩和了嗎?”派蒙驚訝地問道。
    “嗯…那時候你們還在「總部」裏找線索,克洛琳德其實有在法庭上為了我父親出庭作證。”娜維婭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多虧有她出麵,局勢才往好的方向發展,所以…唉,就是說一直別別扭扭的也很沒意思嘛…不如借這個機會和好算了。”
    “哦~那可太好了,”派蒙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我也覺得克洛琳德不是什麽壞人,多個朋友總歸是好事。”
    “是啊,放下仇恨,才能擁抱未來。”左鈺在一旁微笑著說道,“卡雷斯先生將你托付給她,正是看中了她那份超越了個人情感的、對‘承諾’與‘榮譽’的堅守。你們的和解,才是對他最好的告慰。”
    娜維婭看著左鈺,重重地點了點頭,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感激與釋然。
    “總之,事情真的算告一段落了,「少女連環失蹤案」也會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了吧。”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仿佛要將這幾年來所有的疲憊都徹底甩開。
    “哦,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做…”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那份輕鬆被一種莊重的、溫柔的情緒所取代。
    “什麽事?”派蒙好奇地問道。
    娜維婭沒有立刻回答,她抬起頭,看向遠處那被雲層柔和了光線的太陽,那雙蔚藍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無盡的思念。
    “…去給我的父親掃墓,把故事的「結局」與「真相」告訴他。”
    “也告訴他,如今人們依舊愛戴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