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雷內三觀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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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蕾奇諾的世界觀已經不複存在。它並非碎裂,也不是崩塌。碎裂的物體尚有殘骸,崩塌的建築仍留廢墟。她的世界觀是在一種無法理解的力量麵前,被直接抹去了存在的痕跡,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她的大腦停止了思考。那顆在無數次陰謀、背叛與生死博弈中都能保持絕對冷靜,能同時處理上百條情報並找出最優解的大腦,此刻隻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鳴的混沌。
她看著那個躺在地上的年輕人。雷內·德·佩特莉可。一個活在五百年前卷宗裏的名字,一個化身為怪物的瘋子,一個被她親手擊潰的意識聚合體。現在,他作為一個完整的人,躺在那裏,呼吸平穩。時間被逆轉了。這個概念本身,就是對她所認知的一切規則的最根本的否定。
她又看向身旁的男人。左鈺。他收起了那個散發著綠色光芒的、眼型的神器。他的動作很隨意,就像一個工匠在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作品後,將工具放回工具箱。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疲憊,更沒有施展了神跡之後應有的莊嚴。他隻是平靜地站在那裏,仿佛剛才隻是用手指撚滅了一根蠟燭。
這種極致的平靜,比任何驚天動地的力量展示,都更讓阿蕾奇諾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她一生都在追求力量,理解力量,利用力量。她以為自己已經站在了凡人力量的,她以為愚人眾執行官所掌握的權柄,已經觸碰到了神明的領域。可在這個男人麵前,她引以為傲的一切,都顯得那麽可笑,那麽幼稚。她像一個在沙灘上用沙子堆砌城堡的孩子,卻親眼目睹了一位神明,隨手撥動了潮汐。
然後,她聽到那個男人自言自語。
“說起來,我好像還不知道,那個吞星之鯨,現在到底躲在楓丹的哪個角落?”
鯨。一個簡單的詞匯,卻像一根針,刺破了她腦海中那片混沌的薄膜,強行讓她的思維重新開始運轉。吞星之鯨。楓丹末日預言的根源。公子達達利亞失蹤的真相。她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在此刻開始不受控製地串聯。
她很清楚,那個戰鬥狂人,愚人眾最年輕的執行官,絕對不會安分地待在梅洛彼得堡。如果他知道了那頭巨獸的存在,他一定會去找它。他的人生,就是由一場又一場的戰鬥構成的。而他與那頭鯨的戰鬥,其產生的餘波,必然會徹底攪動原始胎海,讓那早已注定的末日預言,以一種完全失控的方式,提前降臨。到那時,整個楓丹都將陷入被海水吞噬的恐慌與混亂之中。她的孩子們……即便身在楓丹廷,也無法從這場席卷所有人的災難中幸免。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憤怒與恐慌的情緒,強行將她從那片認知的廢墟中拽了出來。她必須回去。她必須立刻回到孩子們身邊。
就在這時,地上的雷內發出了輕微的呻吟。他醒了。
雷內的意識很模糊,像是在一層厚厚的、冰冷的海水下掙紮著上浮。他最後的記憶,是一片溫暖的、充滿了希望的金色。是和雅各布在自然哲學學院那間堆滿了羊皮紙卷和煉金儀器的秘密實驗室裏,興奮地討論著“世界式”的最終推演。窗外是楓丹明媚的午後陽光,金色的光線透過高窗,在空氣中浮動的塵埃上跳躍,空氣裏彌漫著舊書的馨香、墨水的微苦和煉金藥劑那獨特的、略帶刺激性的味道。雅各布的眼睛裏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和他一樣,為了那個足以改寫世界命運的偉大計劃而燃燒著自己的一切。那是他生命的,是智慧與理想交織而成的、最輝煌的瞬間。
可現在,他聞到的是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一股濃鬱的、潮濕的、帶著一絲鹹腥味的冰冷氣息,仿佛他整個人都被浸泡在最深沉的海底。這裏沒有陽光,沒有書香,隻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幽藍。
他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布滿裂紋的木質天花板,而是一片閃爍著夢幻般藍色光芒的、仿佛由固體海水構成的穹頂。無數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浮遊生物,如同被禁錮的星辰,在穹頂之下緩緩飄過,構成了一幅靜謐而又詭異的畫卷。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感覺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像是沉睡了太久,肌肉和神經都變得遲鈍而陌生。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白皙,手指修長,是他自己的手沒錯。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他嚐試著活動了一下手指,然後,他看到了。
一層幾乎完全透明的、散發著極其微弱的金色光芒的薄膜,如同第二層皮膚,緊緊地貼合在他的體表。這層薄膜完美地勾勒出他每一寸肌膚的紋理,卻又帶著一種非物質的、純粹由能量構成的質感。他下意識地用指甲去刮,卻發現那層薄膜堅韌得不可思議,指甲劃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連一絲觸感都沒有。仿佛它根本不存在,卻又真實地隔絕了他的身體與這個詭異空間的直接接觸。作為一名頂尖的科學家,他的大腦本能地開始分析這是一種能量護盾?還是某種生物性的角質層?構成它的能量是什麽體係?為何能做到如此纖薄而又堅韌?無數個問題在他腦海中閃過,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用來解答的已知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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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什麽地方?”他的聲音因為長久的沉睡而顯得有些沙啞幹澀。他環顧四周,看到了兩個如同雕像般站立的身影。
一個身著剪裁合體的黑色禮服、氣質冰冷如刀的紅發女人。她的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刃,那雙異色的眼眸裏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凝固的寒冰,隻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虛空,仿佛她的靈魂已經抽離,隻留下一具精致而又危險的軀殼。
另一個,則是那個讓他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卻又仿佛是這片空間本身一樣無處不在的黑發男人。他隻是隨意地站在那裏,身上沒有任何元素力的波動,也沒有任何強大的物理壓迫感,但雷內卻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本能地戰栗。那是一種麵對未知、麵對無法理解的、更高維度存在時,最原始的恐懼。這兩個人身上散發出的無形壓迫感,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每一次跳動都沉重無比。
“好了,任務完成,接下來咱們就離開吧。”那個黑發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很隨意,完全沒有理會雷內的疑問,仿佛雷內的蘇醒,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不值得在意的插曲。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紅發女人,後者隻是僵硬地點了點頭,眼神依舊有些渙散,似乎還沒有從某種巨大的、足以顛覆認知的衝擊中恢複過來。
雷內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感覺自己的後頸一緊。那個黑發男人手臂一伸,動作快得讓他根本無法反應,就那麽輕而易舉地,像拎起一隻實驗失敗後準備丟棄的小貓一樣,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禁錮了他全身,雷內想要掙紮,想要質問,卻發現自己在對方麵前,弱小得如同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他所有的智慧,所有的驕傲,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他被男人提著,跟在那個行屍走肉般的紅發女人身後,向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
他們再次穿過了那片瑰麗而又詭異的海底通道。洋流在身邊靜靜地流淌,無數發光的生物如同星辰般環繞。雷內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個荒誕的夢。他是一個被綁架者,卻又身處一個從未見過的、奇跡般的幻境之中。他試圖用自己的科學知識去理解這一切,去分析這片空間的構成,去推算洋流的規律,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所學的一切,在這裏都失去了意義。
阿蕾奇諾機械地邁著步子。她的世界觀已經不複存在。它並非碎裂,也不是崩塌,而是被一種她無法理解的力量直接抹去了存在的痕跡。她的大腦停止了思考,那顆在無數次陰謀與博弈中都能保持絕對冷靜的大腦,此刻隻剩下一片空白的、嗡鳴的混沌。她看著左鈺提著雷內的背影,看著他那隨意的、仿佛隻是去鄰居家串了個門的輕鬆姿態,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她那早已冰封的心髒都感到了刺痛。這個男人,他逆轉了時間,他複活了死者,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用最蠻不講理的方式,告訴她你所認知的一切,你所為之奮鬥的一切,你所承受的一切痛苦與宿命,在我麵前,都不過是隨手可以塗改的、無聊的文字。
很快,他們回到了格式塔的底部。當雙腳重新踏上那熟悉的、由深色岩石鋪就的平台時,雷內終於看到了一些他熟悉的東西。這座塔,是他耗費了無數心血的傑作,是他試圖挑戰命運、創造新世界的聖殿。他記得塔底這個巨大的、用以鎮壓原始胎海之力的水元素封印。他曾為了研究它,耗費了數年光陰,分析了上千份雷穆利亞的古籍,才勉強理解了其運行原理的一小部分。那是古代文明智慧的結晶,是他窮盡一生都未必能完全複製的奇跡。
他看到那個黑發男人走上前,甚至沒有停頓,隻是隨意地揮了揮手。
下一秒,一個讓雷內畢生難忘,也讓他所有科學信仰徹底崩塌的景象,發生了。
那個在他記憶中複雜到極點、堅固到無法撼動的封印,便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重新匯聚成型。並非簡單的能量修複,而是從最底層的規則層麵進行重構。無數玄奧的、閃爍著金色光芒的符文,憑空在空氣中浮現,它們並非提瓦特大陸上任何已知的文字或符號,每一個符文都仿佛蘊含著一條完整的物理法則。它們如同被一位無形的、技藝最高超的指揮家所操控的樂隊,以一種完美而和諧的方式,相互交織、排列、組合,最終構成了一個比他記憶中那個原始封印還要穩固、還要複雜、還要強大的嶄新封印。下方那股洶湧澎湃、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始胎海之力,在這座新的封印麵前,溫順得像一隻被馴服的綿羊,被徹底鎮壓,再無一絲一毫的泄露。
雷內的眼皮控製不住地狂跳。他感覺自己的科學觀和世界觀,正在被一種更加古老、更加蠻不講理的力量,按在地上反複摩擦。他一生都在追求用理性的公式去解讀世界,去預測未來,他相信萬事萬物都遵循著可以被計算的規律。可眼前這個男人,他沒有使用任何儀器,沒有進行任何計算,他隻是揮了揮手,就創造出了一個超越了他畢生研究成果的、神跡般的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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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科學,這不是煉金術,這甚至不是任何已知的魔法體係。這是一種……創世的力量。
雷內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燒毀的精密儀器,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他的雙腿一軟,癱倒在地,那層金色的薄膜也隨之消散。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那個試圖成為新神的計劃,在真正的“神明”麵前,是何等的可笑與幼稚。他不是挑戰者,他甚至連一隻稍微強壯點的螻蟻都算不上。
“請問……”雷內顫抖著聲音,終於鼓起勇氣再次開口,“二位究竟是誰?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左鈺轉過身,看著這個滿臉寫著驚恐與茫然的天才科學家,搖了搖頭。用語言解釋五百年的滄海桑田,解釋一個瘋子的自我毀滅,實在是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更喜歡高效、直觀、且能帶來足夠震撼的解決方案。
他再次打了個響指。
一道巨大的光幕,憑空出現在了堅實的牆壁上。它並非由任何實體構成,而是純粹的光與影的交織,邊緣閃爍著細微的、如同星塵般的金色粒子。光影流轉,開始播放一段影像。
雷內怔怔地看著光幕。五百年前的楓丹就已經有了映影機,他對這種信息呈現方式並不陌生。但他的科學直覺在瘋狂地尖叫,告訴他,眼前這個東西,與他所知的任何光學原理都毫無關係。這是一種……直接在空間中投影現實的魔法。
光幕上,第一個出現的畫麵,是他自己。年輕,充滿朝氣,眼中閃爍著智慧與理想的光芒。他看到了他和雅各布在自然哲學學院那間堆滿了羊皮紙卷和煉金儀器的秘密實驗室裏,為“世界式”的又一次推演成功而興奮地擊掌。窗外是楓丹明媚的午後陽光,他甚至能回憶起空氣中那股舊書的馨香和墨水的微苦。
畫麵流轉,他看到了他們如何組建水仙十字結社,看到了最初的追隨者們眼中那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眼神。他看到了他們如何用《揭示之書》,將末日的恐懼種入人心,再以救世主的身姿,收獲他們虔誠的信仰。
然後,阿蘭出現了。畫麵中的阿蘭,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震驚,到激烈的爭辯,再到最後的失望與痛苦。雷內看到了阿蘭轉身離去時那決絕的背影,那背影,像一把刀,插在了他記憶最深處。
緊接著,是卡特。他看到了那個善良而又懦弱的助手,在病榻上被罕見的惡疾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看到了自己冷靜地向阿蘭提出那個瘋狂的改造計劃,看到了阿蘭眼中那激烈的反對與掙紮。最後,他看到了卡特自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了點頭。深淵的力量被注入,然後是徹底的失控。畫麵無比清晰,他看到了卡特在極致的痛苦中,身體組織如何崩潰、融化、扭曲,最終變成一灘無法名狀的、蠕動的血肉。而畫麵中的自己,臉上沒有絲毫的悲傷,隻有一種近乎於殘忍的、對於實驗失敗數據的冷靜記錄。
他看到了自己最終的瘋狂。在與阿蘭徹底決裂後,他將自己沉入了那片冰冷的、象征著一切終結與開始的原始胎海。他看到了自己的肉體在無盡的深藍中消融,意誌卻在痛苦的撕裂中無限膨脹,試圖成為那個足以容納所有楓丹人靈魂的新世界。
然後,視角變了。
他看到了那個紅發女人,阿蕾奇諾。她如同從煉獄中走出的死亡女神,每一次攻擊都精準、致命。他感受到了那柄燃燒著血色火焰的巨大鐮刀,將已經變成怪物“納奇森科魯茲”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斬碎。那並非單純的疼痛,而是一種生命本質被剝離、存在被否定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他感受到了“生命之契”的力量,如何像跗骨之蛆般阻止著他的愈合,讓他那引以為傲的不死之身,變成了一個可笑的謊言。
最後,他看到了那個黑發男人,左鈺。他看到了他如何用那顆散發著璀璨綠光的寶石,逆轉了時間。他看到自己那龐大而又醜陋的怪物身軀,在綠光中被解構、被還原。他看到那上百個與他融合在一起的、痛苦的靈魂被一一剝離,化作光點消散。他看到了血肉、骨骼、皮膚……屬於人類的構造以一種完全違背了生命與自然法則的方式,憑空生成、重組、複原。
一幕幕的影像,如同最鋒利的淩遲之刃,將他五百年的記憶,連同他所有的驕傲、理想與瘋狂,都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呆呆地跪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原來,已經過去五百年了。原來,他所謂的救世計劃,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可悲的笑話。他窮盡一生去追尋世界的真理,試圖用公式去定義神明,結果卻被一個真正的“神明”,用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像對待一件失敗的實驗品一樣,隨意地重塑。
趁著雷內消化這殘酷真相的功夫,左鈺和阿蕾奇諾在一旁開始了交談。
“好了,這裏的事情解決了。”左鈺的聲音很平靜。
“我一會兒帶著雷內去見那維萊特。順便,也讓他和雅各布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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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蕾奇諾終於從那片認知的廢墟中,重新站了起來。她的眼神恢複了慣常的冰冷與銳利,仿佛剛才那個失態的女人隻是一個幻覺。
“也好。”她點了點頭,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這兩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我也需要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她需要時間,去重新構建自己的世界觀,去重新評估這個男人的存在,以及它對整個提瓦特,對愚人眾,對她自己的“家”,究竟意味著什麽。
“對了,”左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公子達達利亞現在應該已經和吞星之鯨碰麵了吧。不知道有沒有打起來。不過目前來看,應該還沒打起來,或者隻是剛剛對上。”
阿蕾奇諾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哦?怎麽講?梅洛彼得堡裏的公子,已經見到吞星之鯨了?”
“差不多吧。”左鈺解釋道,“之前公子在梅洛彼得堡失蹤,實際上是他自己想辦法從下水道溜出去了。因為那頭鯨魚總是在他夢中出現,所以他按捺不住,主動去找那頭大鯨魚了。”
聽到這個解釋,阿蕾奇諾的嘴角,不受控製地牽動了一下。那是一種混合了荒謬、無語與一絲哭笑不得的複雜情緒。
“所以,這就是他失蹤的真相?”她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虧我還真情實感地擔心了一下這位同事的安危。”
“不是,”左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純粹得像是在觀察什麽新奇的生物,“你們愚人眾執行官之間,也會相互擔心?”
阿蕾奇諾冷哼了一聲,她別過頭,看向別處,似乎不願意與左鈺對視。
“執行官也是人。至少我和羅莎琳的關係就不錯。”她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冷了一些,“至於公子……那純粹是為了維護至冬與楓丹兩國的關係罷了。”
她當然不會告訴左鈺,執行官內部的關係遠比外界想象的要複雜。他們是同僚,也是最直接的競爭者。彼此之間充滿了猜忌、利用與無休止的權力鬥爭。像“博士”多托雷那樣的瘋子,更是所有人的眼中釘。所謂的擔心,更多的是擔心某個愚蠢的同僚,會因為自己的魯莽行事,而破壞了整個愚人眾的計劃,或是牽連到自己的利益。她與羅莎琳的“關係不錯”,也是建立在相互的實力認可,以及在某些議題上有著共同利益的基礎之上。那是一種冷酷的、基於現實的盟友關係,與真正的友情,相去甚遠。
“說起來,”阿蕾奇諾似乎想起了什麽,她話鋒一轉,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羅莎琳之前與我會麵時,還提起過你。好像在說……你曾經答應了她什麽事情。”
“哦,那個啊。”左鈺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答應她找機會幫忙複活魯斯坦。魯斯坦,你應該知道吧?”
複活。
又是複活。
阿蕾奇諾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這個男人說出這兩個字,已經越來越隨意,越來越像是在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他複活雷內,逆轉了五百年的時光。現在,他又輕描淡寫地說出,要複活另一個死去了五百年的、蒙德的英雄。
她感覺自己今天一整天,都處在一種“震驚麻木再次震驚”的死循環裏。每一次,當她以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這個男人力量的上限時,他都會用一種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將她剛剛建立起來的認知,再次擊得粉碎。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連左鈺都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大腦在瘋狂地運轉,試圖理解這一切。如果死亡可以被輕易逆轉,那生命的意義是什麽?如果曆史可以被隨意改寫,那他們所為之奮鬥的一切,又有什麽價值?冰之女皇陛下收集神之心,試圖反抗天理的宏偉計劃,在這個可以隨意複活死者的男人麵前,又算得了什麽?
“魯斯坦,我知道。羅莎琳跟我提到過。”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幹澀得像是被烈日下的砂紙反複打磨過,每一個字都顯得異常艱難。
左鈺看著她那副樣子,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話語帶來的衝擊。他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有些懷念的、近乎於感歎的神色。
“想一想,這還是在蒙德的時候跟她提的事情。不知不覺,也過去三年了啊。”
三年。
對於一個動輒以百年為單位思考曆史的執行官來說,三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於左鈺而言,這三年,似乎是一段值得回味的、漫長的旅程。阿蕾奇諾從他那短暫的追憶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屬於神明的、屬於“人”的情感。
這讓她感到,比他那深不可測的力量,更加的……無法理解,也更加的危險。
光幕上的影像徹底消失了。牆壁恢複了原本冰冷的岩石質感。
雷內癱倒在地上。他的雙眼失去了焦距。他隻是看著前方空無一物的地麵,嘴裏不斷地重複著一些破碎的詞句。
“無用功……全都是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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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很輕,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
左鈺走上前去。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塔底顯得很清晰。他停在雷內身邊,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動作很隨意,像是在叫醒一個睡過頭的學生。
“行了,別在這長籲短歎的了。”
左鈺的聲音將雷內從自我否定的深淵中拉了出來。雷內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用一種混合著恐懼、茫然與最後一絲求知欲的眼神看著左鈺。
“想來你也知道,原始胎海之水的威脅,我有辦法解決。”左鈺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所以,你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做科研好了。畢竟,你也是楓丹科學院五百年來最天才的科學家,留著你,還是有用處的。”
左鈺的話讓雷內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天才?這個詞此刻聽起來像是一種極致的諷刺。他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這個匪夷所思的現實。他抬起頭,眼中帶著最後一絲困惑。
他問道“既然你將我恢複了,那為什麽……不將那些被我,不,被納奇森科魯茲吞噬的其他人也一並恢複呢?”
左鈺撇了撇嘴。他的眼神裏沒有同情,隻有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漠然。
“將他們變成純水精靈並吞噬意識的又不是我,而是你,我為什麽要為你擦屁股?”
他的聲音很冷,像冬日裏最堅硬的冰。
“再說了,他們與你融合後,意識本就所剩無幾,從你身上剝離後,自然就消散了。”
雷內聽了這話,沉默了。他無法反駁。那份罪孽的源頭,終究是自己。他不知道,左鈺完全有能力將那些研究員的靈魂保住並恢複人身。左鈺隻是懶得去做。那些人追隨雷內,並非為了拯救楓丹,而是為了成為“神”。他們的動機不純。左鈺自然不會為這些人的野心浪費自己的力氣。
阿蕾奇諾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她的大腦還在試圖處理剛才發生的一切。時間倒流,死者複生。這個男人,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在重塑她對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認知。她看著左鈺對雷內說出的那些冷酷的話,心中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她反而覺得,這才是合理的。無緣無故的仁慈,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不合理。這個男人,他有自己的行事準則。他的準則或許與世俗的道德無關,但它確實存在。這讓她感到了一絲安心。一個有準則的、不可控的力量,總比一個純粹混亂的、不可控的力量要好預測一些。
“好了,走吧。”
左鈺不再多言。他沒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他直接發動了群體傳送。
一陣強光閃過。格式塔底的壓抑氣息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楓丹廷午後溫暖的陽光和街道上嘈雜的人聲。
三人直接出現在了楓丹廷一條僻靜的街道上。雷內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變換驚得踉蹌了一下。他看著周圍那些他不認識的建築,看著街上行人那些他看不懂的服飾,眼中充滿了更深的茫然。五百年的時光,將他熟悉的一切都變成了陌生的風景。
左鈺沒有理會雷內的失魂落魄。他看向身旁的阿蕾奇諾。
“我先把她送回去。”左鈺說道。
阿蕾奇諾點了點頭。她現在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去消化今天所接收到的、足以讓任何一個凡人精神崩潰的信息量。
兩人朝著壁爐之家的方向走去。雷內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跟在他們身後。
很快,他們來到了壁爐之家的門口。那棟熟悉的建築,讓阿蕾奇諾那顆一直處於劇烈動蕩中的心,稍微平複了一些。
“我就送到這裏。”左鈺停下腳步。
“嗯。”阿蕾奇諾應了一聲。她看著左鈺,那雙冰冷的異色眼眸裏,情緒複雜。她想問很多問題。關於那個綠色的神器,關於複活魯斯坦,關於他血脈中的詛咒。但她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她也沒有資格去問。
“你……”她最終隻是吐出了一個字,然後又沉默了。
“放心吧。”左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笑了笑,“答應你的事,我會辦到。至於你的孩子們,暫時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便轉身,帶著依舊渾渾噩噩的雷內,徑直走向了沫芒宮的方向。
阿蕾奇諾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她站了很久,直到菲米尼從壁爐之家裏跑出來,有些擔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父親’,您回來了。”
阿蕾奇諾低下頭,看著菲米尼那張寫滿關切的臉。她那總是冰冷的眼神,在那一刻,柔和了一絲。
“我回來了。”她輕聲說道。
與此同時,沫芒宮,最高審判官辦公室。
室內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那維萊特正坐在他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後。他沒有看任何文件。他的雙手交叉支撐著下巴,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紫色眼眸,此刻正閃爍著思索的光芒。他似乎在消化著什麽龐大到足以撼動他認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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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對麵,那張待客的沙發上,正坐著一位身穿紫色華服的男子。正是先行一步趕來的雅各布。他已經將自己與雷內五百年來所謀劃的一切,那些關於“世界式”、關於深淵之力、關於水仙十字結社的瘋狂計劃,毫無保留地向這位楓丹的最高審判官全盤托出。
那維萊特聽完了雅各布的敘述。他沉默了很久。作為水龍王,他能感覺到雅各布話語中的真實性。一個橫跨五百年的陰謀,一個試圖竊取神明權柄的凡人。這個計劃的瘋狂程度,讓他都感到了一絲心悸。
“叩叩叩。”
一陣禮貌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辦公室內的沉寂。
“請進。”那維萊特沉聲說道。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靜與威嚴。
門被推開。美露莘艾菲探進一個可愛的小腦袋。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那維萊特大人,左鈺先生和一位不知名的先生來了,說要見您。”
聽到“不知名的先生”這個稱呼,沙發上的雅各布身體猛地一震。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知道,是雷內來了。那個他追隨了一生,既是摯友也是夢魘的人,來了。
那維萊特的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左鈺。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不可預測。他竟然把雷內也帶來了。
“好的,請他們進來。”那維萊特的聲音依舊平穩。
辦公室的門被完全打開。左鈺和雷內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喲,那維萊特,好久不見啦!”
左鈺一進門,就熟絡地打著招呼。他的語氣輕鬆得像是來鄰居家串門,完全無視了辦公室裏那凝重的氣氛。
“最近怎麽樣?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好像是抑鬱了?”
那維萊特的眉毛不動聲色地挑了挑。好久不見?他很清楚地記得,幾天前,在旅行者熒和派蒙進入梅洛彼得堡之前,他們才剛剛見過麵。這個男人對時間的感知,似乎與常人不同。
“是啊,好久不見,大概有三天吧。”那維萊特用他那特有的、不帶什麽感情的語調回應道。他從辦公桌後站起身,目光越過左鈺,落在了他身後的雷內身上。
“左鈺先生這段時間可好?”他問道,視線卻沒有離開雷內。
“好,好得不得了。”左鈺哈哈一笑。他側過身,將身後的雷內完全暴露在那維萊特和雅各布的視線中。
“這不,給你帶了個人過來。”左鈺的語氣像是在介紹一件有趣的展品,“你們三個慢慢聊哦,我先走了。”
他說完,直接一個閃身,將還有些不知所措的雷內推到了辦公室的中央。他自己則在原地化作一道閃爍的光芒,幹脆利落地消失在了辦公室裏。沒有一絲能量殘留,仿佛他從未出現過。
看著這來去如風的操作,那維萊特也是一陣無語。這個男人,總是這樣。像一陣無法預測的狂風,卷起滔天的波瀾,然後又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地狼藉讓別人收拾。
不過,他很快調整好了情緒。他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眼前的兩人身上。
雷內站在辦公室的中央。他看到了沙發上的雅各布。他的摯友,他唯一的同伴。雅各布的臉上沒有了深淵力量留下的痕跡,看起來隻是比記憶中蒼老了一些。他的眼神很複雜,有重逢的喜悅,有過去的愧疚,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雷內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維萊特從椅子上站起身。他緩步走到神情複雜的雷內麵前。他沒有立刻開始審判,也沒有質問。他隻是伸出了手。
他的聲音莊重而平穩,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你好,我是楓丹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想必這位,就是雷內·德·佩特莉可先生吧。”
雷內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股淵渟嶽峙的、如同大海般深不可測的氣息。他又看了看沙發上那位熟悉又陌生的摯友。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茫然與悔恨都壓在了心底。
他回應道“是的,最高審判官大人,我就是雷內。”
他們三人將如何交流,左鈺已經不再關心。
此刻的他,身影已悄然出現在了白淞鎮的上空。
他懸浮在雲層之下,俯瞰著下方那片寧靜的小鎮。鎮上的居民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夜晚做著準備,炊煙嫋嫋,燈火初上。他們對即將到來的末日一無所知。
無論公子達達利亞與吞星之鯨的戰鬥是否已經開始,這片楓丹地勢最低窪的區域,都將是第一個被上漲的洪水淹沒的地方。
左鈺沒有絲毫猶豫。他伸出雙手,結了一個簡單的印。
磅礴的、無法用任何已知理論來解釋的混沌魔法之力,從他體內洶湧而出。這股力量沒有顏色,沒有形態,卻比世界上任何存在都更加真實。
在他的意誌引導下,這股力量無聲無息地滲入了小鎮周圍的海域,滲入了那看似平靜的海麵之下。
一座巨大無朋的、肉眼完全不可見的、由最純粹的法則與能量構築而成的封印,在白淞鎮的海平麵之下,悄然成型。它並非一個簡單的能量護盾,而是對這片區域空間與物理規則的直接改寫。
這座封印,足以將任何程度的海水上漲,都死死地限製在安全線之下。除非天理親至,否則,提瓦特大陸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將其打破。
做完這一切,左鈺拍了拍手,仿佛隻是撣掉了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他看了一眼下方依舊寧靜祥和的小鎮,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邁勒斯、西爾弗,他們這次應該不用死了。”
他的聲音很輕,消散在微涼的海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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