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天祿殿。
    “啪！”的一聲，天成帝冷下臉，重重的把手中折子砸在了桌上。
    “王相當真是好魄力！”
    殿裏伺候的朱大伴被駭住，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後背不知何時已然沁出了冷汗。
    “皇上息怒。”
    朱大伴大氣不敢喘，生怕皇上因為王相的事生氣，導致他這個禦前伺候的被遷怒。
    畢竟朝中今日的爭鋒他也看在眼裏，最讓他沒想到的是，王相竟能那麽果決，用小兒子祭天。
    天成帝往後一仰，後背靠在了明黃的椅子上他神色晦澀：“這不到三個月就是殿試，說起來，王相的門生最近，當真是個個都很有力。”
    這話，朱大伴不敢接。
    天成帝揉著額頭。自科舉製以來，雖已有平民做官，他也提拔了好幾個上來，那些下層上來的也成了他的心腹。但人，到底不多。
    若是天下人都能讀書，何愁……
    “父皇，父皇！”
    天祿殿外，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個難抑激動的聲音。
    天成帝不用想、不用猜，就知道是自己女兒了。畢竟除了她，還有誰敢那麽大膽。
    不過，鳳寧怎麽過來了？發生了什麽？不會是王楚恒死了的事，驚到她了吧？
    “去請公主進來。”天成帝心裏一個擔心，揮手。
    “嗻。”
    朱大伴迅速躬身。
    隻見他退下沒多久後，一身華服金釵的美麗少女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端著托盤的宮女。
    “兒臣見過父皇。”
    “鳳寧怎麽來了？”天成帝看了眼女兒，發現她神色和平日對比起來，多了種雀躍，不像傷心，也不像被嚇到的樣子。
    看來，他想錯了。
    “父皇。你快看，你看兒臣做成了什麽？”
    天成帝想東想西時，盛歡已經讓檀月和雪青把托盤呈上，放在了桌上。
    天成帝回神，看向托盤。其中一個托盤裏，是一摞摞書本。另一個托盤，則是有些奇怪，上麵是一些雕刻了字的木塊、泥塊和金塊，不僅如此，還有白紙，墨汁。
    “這是……”
    “父皇，你先看這個。”盛歡把裝訂好的書遞向天成帝。
    天成帝對上女兒，還是很有耐心的。他接過，打開。
    然後，一瞬間就被上麵的字跡看愣了，這不是……顧洲言那小子的字嗎？他寫《三字經》做什麽？
    不，不對，天成帝翻頁，一本薄薄書，全都是顧洲言的字跡。天成帝更狐疑了，那小子怎麽會乖乖寫上一本三字經？
    “父皇，你再看這本？”
    盛歡又打開一本書，湊到了天成帝麵前。
    天成帝看過來，又怔住了。
    盛歡眼裏帶了笑意：“父皇，你有沒有發現什麽地方不對勁？”
    “鳳寧。”天成帝還真發現了，繼續翻開書本：“這些字，怎麽全部一模一樣？”
    就算是同一個人寫的字，有時候也不會一模一樣。
    天成帝一瞬間看向桌上另一個托盤的字塊，大腦飛速運轉中，迅速拿起托盤上餘下的書翻看。
    然後，他就激動的發現。所有的書本，字跡全都一模一樣，每個地方，每個橫撇捺跟印上去的一樣。
    “鳳寧，這是……”天成帝看向盛歡，目光又落到了托盤裏無數很小的方塊，他到底是皇帝，腦子不可能差。心裏，瞬間就有了一個念頭。
    “都是印上去的。”盛歡自然接話，她眉眼含笑：“雪青，檀月，你們演示一遍。”
    “是，公主。”
    兩個宮女拿著墨汁，白紙，像在公主府時一樣，一抹，一蓋，轉瞬間，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印好了無數張的白紙。
    天成帝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
    但很明顯，兩個宮女做的這些，還不算完。
    此時，天成帝眼裏，隻見兩個宮女熟練的把字塊拆了下來，打散，然後，她們又撿起沒用過的或用過的字塊進行重組。
    天成帝瞳孔驟縮。這是……換了一本書籍的內容來印。
    果然，白紙、墨汁……之後，一張嶄新的《千字文》前頁出現。
    “這東西……”天成帝嘴唇微抖，精神奕奕：“竟然能重複利用！甚至還能打散重組後，印另一本書的內容！
    天成帝眼裏火熱：“這和時下的印刷術竟然不一樣。”
    他是皇帝，這意味著什麽，天成帝比誰都懂！
    “父皇，自然不一樣。”盛歡看向天成帝，一字一句：“這是活字印刷術。”
    “活字印刷術？活字！”天成帝的眼睛越來越亮，覺得這名字太過貼切，他大讚：“好名字！”
    他的話越來越多：“如果按這個速度，市麵上的書本一定會多起來，書本多起來，就便宜，百姓買得起，讀書人就多了。”
    “朕來試試！”
    最後，演變成了天成帝親自動手，這位喜怒不形於色多少年的皇帝，今日徹底破功了。
    盛歡看著這一幕，沒多猶豫，也跟了上前遞墨汁。
    弄了不知多久，天成帝滿足的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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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寧，這是印刷術史上的質變，也是天下學子的福音！”
    “你是怎麽弄出這種印刷術的？還有，朕聽修明說，你最近一直在看這方麵的書。”
    天成帝從三兒子那裏還有皇家書閣太監那裏都知道了，女兒最近對印刷術很感興趣。尤其三兒子還說過，女兒對他的科舉製非常支持，甚至，還想過把書本的價格打下來，讓天下人都有書讀。
    不愧是他的女兒！
    天成帝也沒想到，女兒竟那麽快就成功了。他心裏熱熱的，他的女兒，果然是最貼心的！
    “嗯，兒臣最近確實一直在看這方麵的書。”盛歡可不知道天成帝在想什麽，她道：“兒臣通過查閱資料，最後，果然從書裏一個叫畢昇的人那裏得到了頭緒。”
    少女的臉蛋也不知是不是激動，染上了紅暈，紅撲撲的：“兒臣今日進宮，就是因為成功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把此法獻給父皇。”
    “好好好！”天成帝哈哈大笑：“鳳寧，你對天下讀書人的貢獻，朕相信，所有人都會記在心裏！”
    天成帝自然聽到了“畢昇”兩個字，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女兒功勞最大。要不然其他那麽多讀書人怎麽不沒發現，反而是他的女兒發現了。
    這說明什麽，這顯然說明這緣分就是他的鳳寧的！
    天成帝看向書本，隻要一想到這東西出現後，日後的盛景，他心裏火熱，大手一揮：“來人，傳造辦處的人過來！”
    ——
    造辦處的人來後，看到盛歡也在，恭敬的行禮。
    也不知道皇上突然叫他們過來，是有什麽事要辦。
    “愛卿，你們快看看，朕的鳳寧發現的這活字印刷術怎麽樣？”
    天成帝心情好，臉上都帶了笑，還有種得意的炫耀。
    造辦處的大人起初還很規矩，可在宮人演示了一遍活字印刷術時，他們再也坐不住了，臉上全寫滿了震驚。
    “皇上！這活字印刷術太妙了！臣等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還能這樣！”
    造辦處秦大人立刻躬身向盛歡，他顯然也想到了這東西出現後對於朝堂以及天下日後有多麽的震撼！
    “鳳寧公主，請受臣一拜！”
    其他人也跟著一拜。
    在外人麵前，盛歡還是端著公主的禮儀。
    “各位大人多禮了，本宮也是從書裏看來的。”
    “不不不，公主。就算您是從書裏看來的，也是您帶到這世上的，若沒有您，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人能發現這個方法。”
    看書的人多了去了，可對這印刷術能那麽潛心看下去並還找到改革方法的，也就隻有鳳寧公主一個人了。
    “皇上，這活字印刷術一出，顯然是上天護佑我們大景啊！”
    天成帝威嚴的臉上，難得的，又露出了愉悅。
    ——
    鳳儀宮。
    盛歡今日是在宮中用膳的。
    “母後母後。”盛歡到了鳳儀宮，就把珍藏印好的書遞到了皇後麵前：“這是兒臣親手印的一本，送給您。”
    “母後，兒臣和您說……”
    盛歡顯然很高興，絮絮叨叨。
    皇後笑眯了眼，很耐心的聽著，與有榮焉。
    “母後。你說兒臣厲不厲害？”盛歡說完了自己的表現，抱著皇後的胳膊不放，撒嬌。她眉眼間的驕矜中，又帶著自豪：“兒臣可是發現了這頂頂有用的活字印刷術啊！”
    “我們鳳寧最厲害。”皇後被小女兒的樣子逗得合不攏嘴，她的指尖點了點女兒的額頭：“母後以前就知道，隻要我們鳳寧想做的事，沒有什麽是做不成的。”
    皇後心想。有了這活字印刷術的功績在，以後天下讀書人那裏，女兒的名聲絕對是不容玷汙的存在。天下讀書人，都得承女兒的情。
    皇後撫摸著盛歡的額頭。就算以後她老了，走了。也不用擔心，再有不長眼的敢欺負女兒了。
    盛歡笑了笑，她眉眼彎彎，翹起的唇角飽滿紅潤，那烏黑的眼珠裏，漾起鬥誌：
    “那是，隻要是兒臣下定的決心，沒有什麽是做不成的。”
    她抬頭，看向皇後，眼裏滿是認真：“母後，這種感覺，真好啊。”
    皇後跟著笑起來，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做得很好。你父皇給了你東西。母後自然也不能吝嗇，一會兒，就給你送到你公主府去。”
    對，在盛歡離開天祿殿時，天成帝賞了一大箱東西。
    “多謝母後。”盛歡不推辭：“兒臣就收下了。”
    ——
    盛歡回到公主府後，就讓宮人去明王府送書本。
    明王今日辦差不在京，要不然在知道了這種事後，不可能還坐得住。
    “公主。您吩咐準備送給小郡王的禮，包好了。”
    盛歡更衣時，雪青從外麵走了進來。
    同時，手裏還端著一個精美包裝的托盤。
    盛歡看了一眼：“嗯，看起來很符合顧洲言的審美嘛。”
    ——
    皇宮。
    下午，天成帝進了鳳儀宮。
    一進來，就發現皇後正在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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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書的封麵很眼熟，不是今日天祿殿裏他看到的又是什麽。
    “梓童。”
    天成帝想到這書，瞬間更意氣風發了，大步走來。
    “臣妾見過……”皇後聽到聲音，這才從書裏麵回了神，放下書，就過來行禮。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天成帝扶著起來了。
    “梓童不必多禮。”天成帝拿起桌上皇後剛放下的書：“這是鳳寧送給梓童的？”
    “是。”皇後眼裏帶著濃濃的笑意：“鳳寧送的，臣妾自然得多看看。”
    “梓童啊。”想到女兒，天成帝臉上的笑壓不住了：“鳳寧這活字印刷術一出來，當真是替朕解決了太多的事。”
    皇後含笑，摸著書上的字跡。
    天成帝見狀，激動中，終於想起了一件事，他盯著那字，臉上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皇上，怎麽了？”皇後抬眼，就看到了這一幕，奇怪。
    天成帝指著書本：“這字，今日鳳寧把書拿過來時，朕就認出來了，是洲言的字。”
    “洲言？”皇後不可思議：“臣妾聽鳳寧說，那雕刻上的字，可是先寫上的，洲言他能按捺性子，寫……”
    “皇上會不會認錯了？”
    不是她瞧不起人，而是顧洲言那孩子，越長大越是個小霸王，要讓他寫字，乖乖配合，那……額，比登天還難。
    天成帝搖頭：“洲言的字很特別，朕不會認錯。”
    畢竟顧洲言以前的字醜得目不能視，慘不忍睹，還是他看不過去，死死壓著人練好的。
    夫妻倆不知想到了什麽，對視的瞬間，麵麵相覷。
    ——
    王相府。
    滿府縞素。
    書房裏。
    王夫人不知聽到了什麽，大受打擊之下，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相爺！”王夫人絕望到極點：“為何，你連恒兒走了，也不能讓他體麵一點離開！”
    當王夫人從丈夫口中聽到讓小兒子的喪儀一切從簡時，她幾乎快瘋了。
    “一切，本相自有理由。”
    王相直接道：“來人，送夫人離開。”
    王夫人直直的盯著王相，悲痛過度。她應該早就知道的，兒子的命，比不得他的前程：
    “相爺，您的心，真狠。”
    仆從戰戰兢兢，不敢看兩個主子，隻朝王夫人伸手：“夫人，這邊請。”
    王夫人被請離後。
    王相抬眸，看向了某個方向。
    那是，鳳寧公主公主府的方向。
    他眼裏壓上一片暗色，半晌，開口。
    “太子那裏，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恒兒，安心去吧。父親會為你報仇的。
    他們，一個都不能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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