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府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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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梆子聲沉沉響起,沈嬌嬌猛地回過神,慌亂起身:“該......該歇著了。”
    轉身時裙擺掃過案角,帶起一陣風,將未幹的墨跡吹得微微發皺。
    身後傳來輕笑,帶著幾分了然:“好,明日......我定不負娘子的心意。”
    ......
    孟軒的院子地段極好,毗鄰雲州最繁華的朱雀大街,平日裏車馬喧囂,熱鬧非凡。可偏偏離貢院有著不近的距離,每日往返,著實要費些腳程。
    不過倒也不覺得惱,這一方小院雖不緊鄰貢院,卻勝在幽靜,正適合靜心讀書備考。
    晨光熹微,天邊泛起魚肚白,孟家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停在了貢院一條街外。
    陸謹言掀開馬車簾子,一陣寒風吹來,他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青色衣領。
    天氣雖已轉暖,清晨的風卻仍帶著絲絲涼意,像是要鑽進人的骨子裏。
    他深吸一口氣,與孟軒一起踏步朝著貢院走去。
    遠遠望去,貢院那朱紅色的大門莊嚴肅穆,門前早已聚集了不少考生。他們或神色緊張,或胸有成竹,三三兩兩地交談著,氣氛既壓抑又充滿期待。
    雲州府向來不同於普通府城,因其經濟繁榮、人口眾多、幅員遼闊,在朝廷中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正因如此,雲州知府享有超等待遇。
    一般知府不過正五品,而雲州知府卻是從四品,雖說比不上京畿之地的正四品,但在一眾府城中也算是獨樹一幟,足見雲州府的重要性。
    貢院朱漆大門在三聲鑼響中吱呀開啟,潮濕的桐油味混著墨香撲麵而來。
    陸謹言隨著人流緩步踏入。
    監考官的銅鑼聲在甬道回蕩,考生們如雁陣般排列整齊。作為縣案首,陸謹言被引至前排第三號舍。
    場中驟然安靜,監臨官展開黃綢題卷:“首題——大學之道,在明明德。”議論聲如潮水退去,陸謹言指尖撫過冰涼的鎮紙,目光掠過四周。
    鄰座的白麵書生已在奮筆疾書,筆尖劃破紙張的沙沙聲令人焦躁,而遠處角落,有考生正對著題目抓耳撓腮。
    陸謹言垂眸,將《大學章句集注》在腦中徐徐展開。
    這短短九字,朱熹批注過百行,程顥程頤各有見解,可他不願重複先賢陳言。
    硯台裏的鬆煙墨漸漸暈開,陸謹言提筆懸腕。
    他忽然想起前日途經雲州文廟,看到碑文上記載本朝最年輕的從四品知府,正是以“明德”破題高中。
    此刻窗外風動竹影,他終於落筆,墨痕如遊龍,在素紙上寫下:“明德非獨修身之要,實為治國之基......”
    墨汁在硯池中蕩開的漣漪尚未平複,陸謹言便聽見場中此起彼伏的翻紙聲。
    那些窸窣響動如同春蠶啃食桑葉,在寂靜的考舍間織成無形的網,唯有他案頭的桑皮紙依舊素白如雪。
    當“春風得意馬蹄疾”的題目擲地有聲傳來時,羊毫筆杆在他指節間轉了個漂亮的弧度,硯台邊緣凝著的墨珠卻突然墜入池中,驚起滿池星子。
    這七字看似尋常,實則暗藏玄機。往年應試者多描摹金鑾賜宴的煊赫,或是醉心於長安花市的繁華,卻鮮少有人觸及科舉背後的家國擔當。
    筆尖懸在紙麵三寸,墨滴將墜未墜。他忽然想起雲州知府衙門高懸的“明鏡高懸”匾額,想起夫子說過“文章當如藥石,可醫天下”的箴言。
    羊毫驟然落下,力透紙背:“驊騮踏碎青雲路,不羨長安一日春。”八個字如寒鋒出鞘,既寫盡駿馬破雲的壯誌,又以“不羨”二字道破淡泊襟懷,將個人功名升華為濟世之誌。
    梆子聲第三次在貢院上空回蕩,陸謹言擱下被摩挲得溫潤的羊毫,目光掃過案頭密密麻麻的草稿紙。
    墨跡深淺交錯,既有方才破題時力透紙背的濃墨,也有修改試帖詩時輕盈如蝶的飛白,十二張桑皮紙幾乎鋪滿半張考案,像一幅記錄著文思跌宕的水墨長卷。
    他先將《大學》義理的批注逐字核對,燭火在字裏行間跳躍,恍惚間竟與昨夜孟軒在油燈下為他校勘典籍的場景重疊。指尖撫過“明德兼濟天下”的批注,陸謹言特意加重的筆鋒微微凸起,那是他堅持摒棄程朱舊注,自出機杼的心血。
    接著是試帖詩,“驊騮踏碎青雲路”的“踏”字,他反複斟酌三次才定下。
    外麵的日影已斜,陸謹言不慌不忙取出謄寫用的明黃宣紙,這種專為府試準備的貢紙質地厚實,迎著光可見暗紋裏的雲紋圖案。
    他蘸飽新磨的鬆煙墨,狼毫在紙麵遊走如行雲流水,每個字都與草稿上的字形嚴絲合縫,卻又因謄寫時灌注的氣韻,生出截然不同的風骨。
    當最後一個落款的“謹言”二字收鋒,陸謹言恰好聽見梆子聲與銅鑼聲同時響起。
    ......
    暮色給貢院朱漆大門鍍上一層暗紅,陸謹言隨著人流步出龍門。
    石板路上積著薄塵,幾個相熟的學子迎麵走來,彼此隻草草拱手頷首,平日裏的談笑風生蕩然無存。
    有人目光渙散盯著地麵,有人攥著空無一物的袖袋喃喃自語,空氣中浮動著酸澀的墨香與汗味,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馬車車轅吱呀作響,陸謹言掀開綴著青布簾的車門,車廂內的軟墊還殘留著清晨離家時的餘溫。
    他整個人癱靠上去,腦袋重重磕在檀木窗框上,眼前仍晃動著試卷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府試是場硬仗,四書義理詰問之深,試帖詩韻腳刁難之奇,遠比縣試時翻了數倍。
    此刻他連抬手揉太陽穴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由酸脹從肩頸蔓延至指尖。
    忽然,一陣涼風鑽入車廂,陸謹言猛地睜眼,隻見簾子被人撩起,孟軒身形一閃,跨進車廂。
    他的發髻有些鬆散,幾縷碎發淩亂地垂在額前,平日裏溫潤如玉的麵容此刻滿是倦意,眼底烏青濃重,唇角的弧度也透著幾分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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