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機遇
    鍾華把最後一份文件塞進公文包時，玻璃幕窗外的天色已經暗透了。寫字樓大堂的旋轉門不斷吞吐著晚歸的人，他抬頭望了眼牆上的電子鍾，指針正指向晚上九點半。
    這是他在“啟星設計”的第五年。從剛入職時連打印機都要研究半天的新人，到如今能獨當一麵的項目組長，他辦公桌抽屜裏的咖啡漬見證了無數個加班的夜晚。
    “鍾組長還沒走？”前台小姑娘抱著文件夾經過，笑著朝他揮揮手，“王總監說讓你明天一早去他辦公室一趟，好像有好事。”
    鍾華心裏一動，嘴上卻隻應了句“知道了”。最近公司在競標城東的科技園區規劃項目，據說對手是業內頂尖的“築夢設計”，王總監這幾天愁得頭發都白了好幾根。
    第二天早上，鍾華提前半小時到了公司。他站在王總監辦公室門口深吸了口氣，門內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推開門時，正看到王總監對著電腦屏幕揉太陽穴，桌角堆著厚厚一摞圖紙。
    “鍾華來了，坐。”王總監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眼裏帶著幾分疲憊，卻難掩興奮，“城東那個項目，我們中標了。”
    鍾華猛地抬頭，手裏的文件差點滑落在地。他參與了整個方案的設計，知道團隊為了這個項目熬了多少個通宵，光是修改圖紙就改了十七版。
    “而且，”王總監話鋒一轉，遞過來一份任命書，“公司決定，由你擔任這個項目的總負責人。”
    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任命書上，“總負責人”幾個字燙得鍾華眼睛發澀。他想起三年前競標失敗時，王總監拍著他的肩膀說：“年輕人，機會總會有的。”當時他攥著落選的方案，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謝謝總監信任。”鍾華的聲音有些發顫。
    “但有件事得跟你說清楚。”王總監的表情嚴肅起來，“築夢的張總昨天給我打電話，說他們雖然沒中標，但願意派團隊跟我們合作，條件是……他們的首席設計師林薇要擔任聯合負責人。”
    鍾華愣住了。林薇這個名字在業內如雷貫耳，她設計的濱江藝術中心去年拿了國際大獎，以大膽前衛的風格著稱。可聽說她脾氣極差，前陣子還有報道說她因為理念不合，當場跟合作方拍了桌子。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挑戰。”王總監歎了口氣，“但這次合作對公司至關重要，而且……林薇確實有才華。”
    鍾華捏著任命書的指尖泛白。他能想象到，接下來的日子絕不會輕鬆。
    果然，林薇第一天到項目組就給了他一個下馬威。在會議室裏，她把鍾華團隊熬了三個通宵做的初步設計圖扔在桌上，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這種四平八穩的設計，跟科技園區的定位完全不符。”
    項目組的年輕設計師們都愣住了，剛入職的實習生小周臉漲得通紅，那些圖紙裏有好幾張是他熬夜畫的。
    “林設計師有什麽高見？”鍾華強壓著怒火，指了指白板，“不妨說說你的想法。”
    林薇走到白板前，拿起馬克筆唰唰地畫起來。她的線條淩厲果斷，很快勾勒出一個螺旋上升的建築輪廓：“科技園區就該有未來感，打破傳統的方正結構，讓每一層都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鍾華不得不承認，林薇的想法確實讓人眼前一亮，但這種設計不僅成本會增加三成，施工難度也極大。
    “成本和工期怎麽辦？”鍾華提出疑問。
    “成本可以申請追加，工期可以延長。”林薇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刀，“做設計不是做算術題，不能隻看數字。”
    “可甲方明確要求六個月內完工。”鍾華據理力爭，“我們得對客戶負責。”
    “對客戶負責，就是要給他們最好的設計。”林薇寸步不讓。
    兩人爭執了整整一上午，最後不歡而散。午休時，小周偷偷跟鍾華說：“鍾哥，要不我們跟總監反映一下？她這樣根本沒法合作。”
    鍾華望著窗外，樓下的車水馬龍像流動的色塊。他想起王總監昨天說的話：“真正的強者，不是能打敗所有對手，而是能跟不同的人合作。”
    “再等等。”鍾華拍了拍小周的肩膀，“下午我們先按她的思路做個成本預算。”
    接下來的日子，項目組陷入了奇怪的平衡。鍾華和林薇每天都要為設計細節爭吵，有時甚至會吵到辦公室外的走廊裏。但奇怪的是，每次爭吵過後，設計方案總會朝著更好的方向完善——鍾華的嚴謹中和了林薇的激進，林薇的創意打破了鍾華的固化思維。
    有天晚上加班到深夜，鍾華在茶水間遇到了林薇。她正對著手機屏幕歎氣，屏幕上是個小男孩的照片，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我兒子，三歲了。”林薇察覺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收起手機，“這次來合作，其實是想離他近點。”
    鍾華愣住了。他一直以為林薇是那種眼裏隻有工作的女強人。
    “上次在會議室說話太重，抱歉。”林薇低頭攪著咖啡，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我隻是……太想做出點成績了。”
    鍾華忽然明白，那些尖銳的棱角背後，或許藏著不為人知的壓力。他想起自己剛工作時，為了證明自己，也曾固執得像頭蠻牛。
    “其實你的設計理念很好。”鍾華遞給她一盒牛奶，“我們可以試著在你的創意基礎上，調整結構，降低成本。”
    林薇抬起頭，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露出了合作以來第一個真誠的笑容。
    從那天起，兩人的關係緩和了許多。他們開始一起去工地考察，一起跟施工隊討論方案，甚至會在加班時分享彼此帶的便當。鍾華發現林薇其實很細心，記得項目組每個人的生日；林薇也發現，鍾華看似溫和，卻有著驚人的韌性，再難的問題到他手裏總能找到解決辦法。
    就在項目順利推進時，意外發生了。甲方突然通知，由於資金周轉問題，成本必須削減兩成，工期卻不能變。
    這個消息像晴天霹靂，會議室裏一片死寂。林薇的臉色蒼白，她的設計最耗費成本，如果削減兩成，幾乎等於要推翻重來。
    “要不……還是用最初的方案吧。”小周小聲提議。
    林薇猛地站起身，抓起包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頓，卻終究沒回頭。
    鍾華望著她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他拿起林薇畫的設計圖，忽然有了個想法。
    第二天一早，鍾華把修改後的設計圖放在林薇麵前。他保留了螺旋上升的整體結構，卻把外層的玻璃幕牆換成了更經濟的複合材料，還優化了內部的承重結構，既降低了成本，又不影響整體美感。
    “這是……”林薇的眼睛亮了。
    “昨晚跟施工隊的老工程師聊了半宿，他們說這種材料雖然便宜，但隔熱效果更好。”鍾華笑了笑，“而且我算了下，工期剛好能趕上。”
    林薇拿起圖紙的手有些顫抖，她忽然抬頭看向鍾華，眼裏有淚光閃動：“謝謝你。”
    項目最終順利完工。在落成典禮上，甲方老總握著鍾華和林薇的手，讚不絕口：“這絕對是我們城市最亮眼的地標。”
    夕陽下，螺旋上升的建築像一條盤旋的巨龍，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鍾華和林薇站在廣場上，看著往來參觀的人群，相視而笑。
    “以後有機會再合作？”林薇伸出手。
    “隨時歡迎。”鍾華握住她的手，用力搖了搖。
    他知道，這次機遇不僅讓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更讓他明白，真正的成長從來不是單打獨鬥，而是學會在碰撞中尋找平衡，在挑戰中突破自我。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王總監發來的微信：“公司決定成立新的設計分部，想讓你擔任總監。”
    鍾華望著遠處的天際線，晚霞正染紅半邊天空。他知道，新的挑戰還在前方，但這一次，他已經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