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的睡眠。
    南榮啜了一口杯子裏的濃茶，感覺自己萎靡的精神又被強行吊起來了一些。
    他向車窗外看去，不遠處就是擁擠的街道和廣場，那群信徒們一如他記憶中那樣，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從城外一路三叩九拜地進了城，身上滿是汙泥和塵土，但是臉上依然掛著虔誠的微笑，仿佛這樣做就能讓曙光女神降下神澤，好讓他們脫離苦難的生活似的。
    南榮以前不懂事的時候試圖去勸過，想勸他們腳踏實地好好生活，別把錢扔在這種沒用的地方，結果被打成了邪惡的異教徒，被信徒們追著揍了三條街。
    好心被當驢肝肺，任誰都不會高興的。
    南榮接連碰壁了幾次，也就不再去阻攔了。
    一直到後麵走的遠了看的多了，他才慢慢明白，那些人隻是需要一個支撐他們活下去的信念罷了。
    其實神不神的也無所謂，畢竟這些流民們幾乎都沒上過一天學，也不懂神學那些晦澀難懂的古文字講的都是什麽，但是隻要在灰暗的日子裏還有那麽一線希望，就足以支撐著他們活下去。
    南榮想起了維爾裏希跟他說過，說那些異教徒們想造一個新神。
    他叛逆又大膽地想著，如果這個新神可以給民眾們帶來福祉的話，那推翻了舊神又有什麽關係呢。
    馬車穿過長長的墜滿紫藤花的廊橋，來到了聖殿廣場前。
    廣場中央是巨大的雕像池，曙光女神眉眼舒展，一手舉在空中托著一縷風，另一手抱著傾斜的聖瓶，聖水從瓶子裏源源不斷地流淌而出。
    按照規定，任何車駕都不允許進入聖殿內，哪怕是主教或者國王，馬車到了這裏也得老老實實地停下，然後步行進殿。
    唯一的好處是，他們有專屬的vip通道，可以直接通向舉行盛典用的長生殿，無需在大門口和這群紛亂的平民一起擠搡。
    大門兩邊的花壇裏種滿了隨風搖曳的星辰花，神侍們正不斷朝空中揮灑著芬芳的花瓣，南榮出示了維爾裏希給的名帖，就有接引的神侍帶著他往側殿的方向走。
    走進聖殿後，大門上的陣法生效，外麵的喧囂幾乎就被完全隔絕在外了。
    隻有裏麵隱約傳來的低聲的頌歌在殿內緩慢地回響，給人一種莊重又聖潔的感覺。
    他被帶到一個小房間前，門口等待的神侍端著一個盤子，輕聲道：“閣下，請您更衣。”
    盤子裏用暗紅的絲絨墊著，其上放著一件純白的聖洗衣袍。
    南榮把這件袍子拎起來抖開，是一件跟法師袍製式差不多的長袍。
    這也是聖殿受洗日的規矩，外衣和外物都不能帶入殿內，據說會汙濁裏邊的聖水。
    南榮咂吧了一下嘴，撈起衣服進了房間。
    這些用來更換衣服的房間應該都是臨時整理出來的，大概一個小雜物間的大小，放了一條矮幾和一張小沙發，牆邊掛著裝飾用的白色帷幔。
    南榮把身上帶著的東西一一解下來，然後對著這一摞管控物品沉思了一會，還是都收進了係統倉庫裏。
    最後，桌上隻剩下一根銀色的魔杖。
    老實說，他已經很久沒有用上他的魔杖了。
    他的魔杖用罕見的銀色星隕木製作的杖身，木質的紋理間閃爍著細碎如星屑般的光澤，頂端鑲嵌了一枚鴿血紅的寶石，細看時，能看到剔透的寶石中仿佛有火光在跳動。
    畢竟魔杖對於一個魔法師來說，簡直是比命根子還重要的東西，南榮猶豫了一會，還是將這根魔杖插回了自己的袖子裏。
    聖洗的袍子構造不比法師袍那樣方便，他放下手臂的時候，得用指節抵著魔杖底端，才不會讓它順著自己的胳膊滑落在地。
    於是南榮習慣性地揣起了胳膊，出了房間，把換下來的衣服和名帖放在一起，交給了門口的神侍。
    然後神侍就引著他步入了一條狹長的回廊。
    長廊連通著舉行盛典用的長生殿。
    推開門，視線豁然開朗，恢弘的圓形大殿一覽無餘地展示在他眼前。
    大殿最前方是四把並排的主座，是四位大主教的位置。
    但是其上隻坐了三個人，都戴著莊嚴的麵具，南榮根據前兩天看的報紙，把名字和人一一對上了號。
    最右邊的紅毛他挺熟，是維爾裏希。
    邊上端坐的中年人指節上套著一枚海藍色的指環，是大貴族羅德尼家族的家主象征，他是阿道夫·羅德尼。
    前任大主教克拉倫斯卸任後，主教裏資曆最深的就是阿道夫了，不出意外的話，以後聖殿的老大就是他了。
    另一位看著稍年輕一些，一手撐著頭靠在椅背上，很煩躁的樣子。他悶青色的卷發還是很有辨識度的，叫尤金。
    尤金是阿道夫的徒弟，據說要是沒有維爾裏希橫空出世，尤金就會是現任主教裏最年輕的最前途無量的一個。因此南榮翻到的花邊新聞裏，經常有尤金打壓欺辱維爾裏希的橋段。
    缺席的應該就是道爾頓·沃克了。
    道爾頓和阿道夫一樣都是貴族家族出身，但是他似乎不怎麽愛管聖殿的事，常年缺席各種大活動，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南榮跟著神侍來到了大殿內，長生殿的最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環形水池，來的人需要先在聖水中完成三次浸禮，才有資格觸碰曙光女神的衣角，然後由神侍為其完成祈禱洗禮。
    是的，正常來說，主教們都隻起到一個裝飾的作用，他們無需下場，所有流程都由神侍來完成。
    但是南榮撩起長袍赤著腳踏進水池裏時，他看到對麵的維爾裏希站了起來。
    還好受洗池子裏的水是活水，不然泡過這麽多人，南榮還挺膈應的。
    水流是溫熱的，踏進去不會很冷，他沿著水池慢慢地前行著，聖水漫過他的膝蓋，大腿，腰腹，浸濕了他打卷的長發。
    水沒到他胸口的時候，他深呼吸了一口，蹲了下去，讓池水沒過自己的頭頂。
    默數十秒，他再濕淋淋地站起來，喘口氣，再蹲下去。
    第三次沉進水裏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巨型魔法陣運轉時發出的沉悶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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