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收了手，想向對方道歉，一抬頭，就撞進了一雙漆黑又漂亮的瞳仁裏。
    他當時就愣住了，連講到一半的話都卡殼了。
    江頌高中開始就一直待在國外，在見慣了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之後，他的審美就無限地偏好於溫柔而美麗的國風。
    那個人簡直完美的，戳在了自己的審美點上，以至於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江頌的呼吸都控製不住地滯了一下。
    他起初確確實實是有點……見色起意了。
    然後在相處中就發現，臉貌似隻是對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優點。
    於是江頌直白地答道：“我暗戀他。”
    對剛才他隻是稱為“網友”的關係，這已經是很荒謬的回答了。
    但對麵的季偉並不意外的樣子，隻是熟練地一點頭：“哦，這樣啊，沒事的，人之常情。”
    “我跟小榮是大學室友，畢業後又一起合租創業了好幾年。他的追求者在上學的時候就很多了，三天兩頭有托我代送的情書，我都習慣了。”
    大概是很久沒有提起那段往事了，季偉麵對一個陌生人，竟然也滔滔不絕地講了不少事。
    “……要知道我們專業堪稱是和尚廟啊，但是每次上課的時候教室裏的女生可不少，都是來旁聽的。教授還以為他講的有多好呢，其實那些都是來看小榮的，嘖，座無虛席，一點都不誇張。”
    江頌聽得很認真，從那些懷念般的回憶語句裏，窺見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季偉問：“你叫什麽名字？”
    “江頌。”
    “江song？……呃，叫你小江好了。我叫季偉，可別叫我偉哥，你叫我老季就行。”
    這兩個稱呼都太接地氣了，以至於江頌一下子不知道怎麽開口了，稱呼在江頌嘴裏打了個轉，最後艱難地出來一句：“好。”
    江頌的目光轉到了病床上安靜的人身上，他輕聲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季偉啃蘋果的動作頓了一下，反問他：“你玩過《魔法之刃》嗎？就是現在很火爆的那個全息遊戲。”
    “嗯，在玩。”
    季偉用舌頭頂了一下腮幫子，無奈地笑了笑：“其實那個遊戲是小榮設計的。”
    江頌點頭：“我想知道他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季偉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不是個遊戲，那是個真實的世界。”
    江頌的瞳孔縮了一下。
    季偉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那些角色都活過來了！他們妄圖脫離遊戲，他們不被‘規則’束縛了！”
    他揮舞著雙手，手裏吃了一半的蘋果滑落下來，“咚”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一聲好像把他拉回了現實，季偉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兩下，又冷靜下來，撿起了蘋果扔進了邊上的垃圾桶裏。
    他苦笑了一聲：“你可能覺得我瘋了……我也希望是我瘋了。”
    江頌靠在櫃邊，插在兜裏的手卻不自覺地攥緊了一些：“……什麽意思？”
    “當年，為了追求遊戲的真實性，我們隻構建了地圖和總體係。遊戲裏所有的人物都是由ai模型生成的，會在算法的作用下自行繁衍發展，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證遊戲的自由度，不會出現npc隻有一兩段固定對話的僵硬感。”
    “但是當時那個模型並不完善，我用它推演了好幾個版本，最後都沒法走到我們理想的劇情點。”
    然而本該被他們廢棄的第一個存檔卻出現了意外。
    遊戲裏出現了一位偉大的人類魔法師——梅林·穆爾。
    那個存檔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悄然發展著，直到那位傳奇魔法師利用模型的漏洞，竟然撬動了一部分權限，將那個存檔鎖死了。
    同時，對方也察覺到了“世界”的真相。
    “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法關閉那個存檔了。當時我們團隊出現了分歧，我和小榮認為，應該想盡一切辦法銷毀它。但是另外兩個人認為，這是劃時代的創作，應該保留。”
    季偉捂住了臉：“其實都是我的問題，模型是我在管理，是我沒有注意到出錯了……”
    江頌怔了一下，想起了他在檔案室裏看的那些廢稿：“所以現在發行的版本……？”
    “是錯誤的版本，”季偉說道，“我們原來設定的開服時間，應該在現在遊戲時間的‘五百年前’。”
    後麵的故事也就顯而易見了，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保留了這個版本，但是在一次設備調試中出了問題。
    在五年前，全息傳感技術還不那麽穩定的時候，他們團隊的總設計師南榮，在一次實機演示中，被突然紊亂的生物電流影響，失去了意識。
    為了籌錢，其餘三人幾乎想盡了辦法。
    但是初代全息艙是直連的大腦，還沒有普及的設備造成的損傷在國內國外幾乎都是個例，專家們也束手無策，隻能勉強吊住了他的性命。
    與此同時，他們也麵臨著天價的治療費用和後續住院的資金。
    失去了主心骨，他們的遊戲開發進度也幾乎停滯。
    最終他們決定，將這個項目以競標的形式，出售給了國內一家資金基礎不錯的公司。
    然後三人也都離開了先前的行業，各自從事了不同的工作，到現在也基本都成家立業了。
    季偉靠在窗邊，歎了口氣：“要是小榮沒出事的話，他現在會過的很好吧。”
    深夜的沙漠氣溫驟降。
    如果說白天的沙漠像一隻幹巴巴的高壓鍋，那他們就是剛從鍋裏熱氣騰騰地出爐，就立馬被送進了冰箱的冷凍櫃裏。
    他們中止了前行，在一塊背風的巨岩底下生起了火堆，順便為空空的胃補充一點食物。
    南榮和雲螭都疲憊地歪在火堆邊，在等邊上的江頌研究菜譜。
    火堆其實是南榮用魔法維持著的，沒辦法，他們一路走來能看到的沙麵上都是光禿禿的，連一根能點的草都沒有。
    南榮記得江頌之前是一位願意生啃狼肉補充饑餓值的狠人，他都做好在這啃麵包片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啪一下掏出了灶台，準備原地研究烹飪了。
    而且他總感覺江頌今天頻頻看向自己的目光帶著點憐愛，讓他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徑。
    好像也沒什麽大問題啊。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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