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年他非但沒能把存檔關停，還在這雄心壯誌地旅行了十五年？
    南榮懷疑人生一樣思考了一整晚，不僅沒想通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也沒弄清楚自己這具身體到底是哪來的。
    他最初還以為自己是個頂替了原主靈魂的異鄉來客，但是隨著這具身體慢慢長大，眉眼舒展，這張臉便和印象裏自己現實的臉逐漸重合起來。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疼痛也是貨真價實的。
    臆想也會有痛覺嗎？
    南榮捂著臉絕望地往地上一癱，對現在的情況束手無策。
    季偉剛下班，準備順路去看看南榮。
    三人裏，他探望的頻率是最高的。
    一來，當年他跟南榮的關係確實最好。
    當年他母親病重，急需錢動手術，他四處籌不到錢，是南榮把所有積蓄都借他了，還沒日沒夜地接稿掙錢，陪他度過了那段最落魄的時光。
    二來……他確實問心有愧。
    季偉推開病房的門，裏麵還有個正在探望的人。
    是李玫，當年他們團隊裏的文案編輯。
    李玫正坐在窗邊看手機，手邊是一小摞橘子皮，是從季偉上次帶來的那袋裏拿的。
    說是探望，其實一個昏睡的植物人也沒啥好探的。
    有些植物人還能動彈兩下眨眨眼，南榮這情況除了還能喘氣，跟死了也沒多少區別。
    跟他說話也沒意義，南榮也聽不見，不過房間裏有監控，值班的護士倒是能聽見。
    不過那也太尷尬了，搞不好就成為人家八卦的閑談了，所以他們也不咋跟南榮傾訴。
    隻是生活有時候的確太疲憊了，想找個地方躲個清靜。
    李玫開著外放在刷視頻，聽見開關門的響動，抬頭看了一眼，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喲，老季。”
    季偉點點頭，在邊上也拉了張椅子坐下，盯著滴滴響的心電圖看了一會，歎了口氣。
    李玫刷的似乎是個賣童裝的直播間，季偉聽了兩耳朵，就隨口道：“你兒子今年該上幼兒園了吧？”
    “是啊，養小孩可真費錢，早知道跟你一樣不結婚了，現在不知道過的多自在。”
    “我那是找不到媳婦啊，誰能看得上我這種悲催的碼農呢。”
    李玫笑了一聲：“當年追南榮的女生那麽多，就沒一個發現你這片襯他的綠葉嗎？”
    季偉搖頭：“你可太抬舉我了，哪來的綠葉，牛糞還差不多。”
    “謔，你看這件衣服，哪個顏色比較好看？”
    “藍的吧。”
    “那就選紅色了。”
    季偉無語地扭過了頭，半晌又猶豫地開口：“你說，要是當年沒發生意外，現在成名的是不是就不是這個伊甸公司，而是咱們了呢？”
    李玫下單的手指頓了一下：“……誰知道呢。”
    季偉確實幫著攔了李玫和張誠，但是他一個攔不住兩個，於是三個人混亂地擠進了機房。
    南榮戴著全息頭盔坐在模擬器前，邊上操作台上亮著的小光屏上顯示著一行字。
    【已啟用[開發者權限]】
    張誠一愣：“他想直接格式化係統？”
    李玫趕緊撲到操作台前，想要關閉這個權限。
    季偉連忙攔住她：“別別別，重置就重置唄，大不了我再重做一個嘛。”
    李玫大聲道：“重做要一年！那你媽的病等的了一年嗎！”
    “我……”
    季偉梗了一下。
    李玫的手已經點開了設置，季偉驟然回神，趕緊衝上去推開了對方。
    但是李玫是個女生，被他不知輕重的一把推了個踉蹌。
    她沒站穩，一腳踢到了地麵上交錯縱橫的電線。
    那把電線連通的是全息頭盔裏的生物數據線，也就是正戴在南榮腦袋上的那個。
    三人眼睜睜看著其中一根外接線老化的接口就這麽繃斷了。
    南榮坐著的身體輕微抽搐了一下，就順著椅子滑到了地麵上，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
    “但是不賣掉遊戲，我們又怎麽救他呢？”
    李玫的聲音把季偉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又怎麽救你媽呢？”
    季偉雙手扶住臉，長長歎了口氣，低聲道：“我不知道……”
    這樣的對話，幾乎會發生在他們每一次的見麵裏。
    然後他們就會各自陷入沉默，坐一會後，各自回家。
    李玫又往下刷了一下，這次出來的是個直播間。但是主播沒有在線，於是直播間裏自動播放的是往期的回放。
    主播的臉正對著鏡頭，立在一座人山人海的廣場上，嘴裏叭叭地念著：“……玩的是什麽遊戲？主播玩的是伊甸公司新推出的全息遊戲《魔法之刃》，玩家將扮演一位穿越而來的時空旅人，沉浸式在這個充滿魔法與奇跡的納奇亞大陸上進行探索！”
    李玫剛剝開一個橘子，手上沾了不少汁液，因此沒能騰出手去滑動屏幕切換到下一個直播間，就看了一會。
    她開口：“嘖，魔法之刃……說起來，老季，你有去玩嗎？”
    季偉搖搖頭：“剛開服的時候建了個號，不過沒玩很久。”
    “也對，做的跟咱們的理念簡直天差地別，沒什麽好玩的。”
    李玫點點頭，將橘瓣塞進自己嘴裏，目光又放回屏幕上。
    主播還在侃侃而談：“……嗯？彈幕說有個很帥的路人小哥？在哪？三點鍾方向嗎，我看看啊……”
    直播間的視角轉了一圈，然後落在了一座噴泉附近。
    李玫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屏幕，又猛地轉頭看了一眼病床上安靜躺著的人。
    “……老季。”
    “咋了？”
    她語氣顫抖：“南榮不會是在裝睡吧？”
    季偉：？
    “……你過來看。”
    於是季偉站起了身，湊到了李玫的手機屏幕前。
    兩秒後，他也瞪大了眼睛，然後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一眼南榮。
    “你的意思是，我們走了以後，他就坐起來打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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