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崩塌了一半，忽然又停了下來。
    人們不知道這場災禍因何而起，又為何驟然中止。
    他們沒有手眼通天的本事，隻能活一天算一天，惶惶不可終日。
    災後的納奇亞混亂一片，走在街頭，到處都是倒坍的房屋和碎裂的地麵。
    有自發結成的搜救隊伍地在廢墟間穿行，一邊整齊有序地搬運著木塊和碎石，一邊仔細搜尋著每個可能有生命留存的角落。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隊伍中，有不少都是生麵孔。
    他們不是本城的人，來自外鄉。
    而且他們的說辭竟然出奇的統一，全是漂泊而來的旅人，戶口還都在濱海自治州。
    於是一時間，濱海的聲望都超越了主城聖洛亞。
    ……
    “……什麽玩家？怎麽可能。”
    雪萊難以置信的聲音從臨時搭建的避難所旁傳來。
    他手裏還捏著一份記錄卷軸，顯然對方進來之前，他正在這裏清點人數和物資。
    他麵前站著一位白發的俊美少年，聽聞此言，抱著胳膊朝他翻了個白眼：“是的，如你所見，我也是一位玩家。”
    這實在沒有什麽說服力，畢竟這樣的概念還是太抽象了，要不是這人是跟雲螭一塊來的，雪萊都已經把他當成瘋子趕出去了。
    江頌一看就知道這個npc沒信他的話，他歎了口氣，用有點擔憂的語氣問他：“你是不是未來要當皇帝來著？”
    這樣的腦子真的可以勝任嗎……？
    不過後半句人身攻擊得太明顯了，江頌就沒有說出口。
    畢竟他現在用不了技能，到時候要是被對方氣急敗壞地轟出去了，他可毫無還手之力。
    江頌隻能無奈地一攤手：“你以為外麵那些‘漂泊的旅人’是怎麽來的？拜托，那是無妄海，又不是羊水，孕育不出那麽多生命。”
    的確，之前哪怕玩家多到能夠在一平方的土地上疊疊樂一樣穿模，路過的npc也能對其視而不見，甚至還能衝其中好感度最高的那位愉快地打個招呼。
    然而當遊戲世界開始崩塌之後，玩家的存在就無法再合理化了。
    這些如雨後春筍一樣源源不斷冒出來的冒險家們都身強體壯且力大如牛開服數月，這批能夠在開服後秒上線的，基本都是網癮最大的那一批，他們的玩家等級基本上都已經滿了，基礎屬性也比初始值要高出很多了）。
    他們通常都一個賽一個的熱心腸，不僅自發地組成了搜救受傷受困人員的小隊，在廢墟間不知疲倦地穿行著。而且他們什麽都吃，好像完全沒有味覺似的。
    雪萊之前還親眼見著一個瘦弱的青年停下來啃了一頓帶血的生牛肉，然後繼續扛著那扇合金門板步伐輕快地前行。
    饒是雪萊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樣吃草擠奶的頂尖黑工。
    並且這些人的身份證明清一色地來自於濱海自治州。
    證明上的魔法印戳是無法作偽的，雪萊當時跟濱海的執政官麵麵相覷，對方汗流浹背，直呼是自己年事已高辦事不力，申請告老還鄉。
    雪萊當然沒有放他走，而是把他派去查這些漂泊旅人的過往行蹤了。
    但是查出來的結果讓他挺意外，這些玩家竟然真的一直在到處做好事。
    就像是有什麽指標一樣，不管是聖殿發布的任務，還是冒險家協會，亦或是路邊隨便一個居民的請求，他們都會興致勃勃地接受。
    雖然完成率無法保證，但起碼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玩家會在城內縱火或是毀壞公共建築，嚴重的話還會被負責巡防的城管小隊抓進看守所勞改幾天。
    不過到後麵這樣的行為越來越少，到最近幾周基本不會再發生了。
    ……他們在認認真真地遵循這個世界的守則。
    雪萊垂了一下眼皮，不知道什麽情緒，半晌答道：“世界的崩塌，是你們幹的嗎？”
    江頌搖頭：“怎麽可能，我們的意識都被困在這裏了，還把世界搞崩？玩家是有點瘋狂，但又不傻。”
    江頌收起了臉上多餘的表情，往雪萊麵前的椅子上一坐，問他：“你跟南榮是什麽關係？”
    雪萊抬起眼，那一瞬間他的綠眸閃動了一下，漾起凜冽的殺意來。
    雪萊：“……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之前跟哥哥一起旅行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傳聞……”
    江頌悠悠地開口，將“哥哥”兩個字的咬字加重了一些，但是能明顯地聽出來，此“哥哥”非真正的哥哥，而是一種曖昧又宣誓主權一樣的稱呼。
    江頌很無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所以我有些好奇呢。”
    “我……”
    該怎麽形容他和南榮的關係呢。
    朋友？但是他們親過。
    戀人？似乎也不算，他的表白並沒有被接受。
    於是雪萊緩慢但堅定地說道：“我喜歡他。我是他的騎士，我將永遠忠誠於他，守護他。”
    江頌麵無表情地看著雪萊，臉上帶著一點審視的神色，似乎在評估什麽似的。
    然後，他開誠布公一樣開口道：“維爾裏希……是叫這個名字嗎，他想將這個遊戲世界獨立出去，這也是我們這些玩家被困在遊戲中的原因……甚至南榮當年會進到這裏，也是因為那個梅林·穆爾，擁有著相同的想法。”
    雪萊瞪大了雙眼。
    江頌扯起嘴角：“是的，南榮也是玩家。”
    隻是一個名字，就能讓雪萊方寸大亂。
    雪萊沉默了一下：“……不可能。”
    但他很難說服自己，記憶裏，南榮的嘴裏就經常蹦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匯，和一些完全與常識相悖的言論。
    南榮還給他解釋過，說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語言。
    江頌不管他，繼續說道：“但是他在遊戲之外的身體並沒有死亡，假如這個世界獨立出去，玩家還能不能存在尚未可知。不過……”
    江頌一指頭頂破碎的天穹：“——如果失敗，他的意識大概也會隨著這個世界消亡。”
    雪萊知道對方想說什麽。
    他不敢賭那點可能性，他想讓南榮活。
    於是他問：“該怎麽讓他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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