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聖洛亞向來多雷暴雨。
    一道閃亮劈過天空，將天空映得亮如白晝。
    緊接著是沉悶炸響的春雷，將趴在桌麵上淺寐的南榮驚醒。
    南榮惺忪著睡眼，盯著麵前被他在睡夢中壓出褶皺的案卷看了一會。
    複原魔法發動，將這頁紙張恢複原狀。
    他的大腦昏沉沉的，想不起來剛才的夢境裏都出現了什麽，他似乎看到了一場混亂的大火，和一些形形色色從他身邊路過的人。
    那些人從他身邊路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
    南榮感到有些悵然若失，好像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他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桌上擺放的小鍾告訴他，現在是淩晨三點。
    他將桌上的案卷往邊上一推，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準備回到偏殿自己的住所去。
    站起身的時候，過長的衣袍堆疊而起的布料順著他的大腿滑落，摩挲過他的腿根，帶來一陣細密如針紮的刺痛感。
    南榮蹙起眉，伸手去撩自己的袍角。
    他的手才伸到一半，那些被幻境魔法壓下去的記憶已然順利回籠。
    於是南榮動作自然地拍打了一下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往殿門的方向走去。
    他還沒有找到脫離幻境的方法，但是他向來是個瘋狂又敢於嚐試的黑巫師。
    南榮悄悄地翹起了嘴角，露出了“大主教南榮”不該有的惡劣笑意來。
    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維爾裏希還是沒能找出這個魔法陣的問題。
    但是無所謂，他已經準備再次啟動它了。
    “就讓這些……不相幹的人，和這個腐朽的世界一起毀滅吧。”
    他將手心懸在複雜的魔法陣之上，默念著啟動陣法的咒語。
    隨著魔法元素滾滾而來，陣法被發動，繁複的陣紋無聲地旋轉起來，映出明黃色的，如同烈日一樣的輝光來，將這個昏暗的小房間照的亮如白晝。
    維爾裏希淺色的眼眸也被映得發亮，像是有一把烈火正在熊熊燃燒，將他燒成了陌生的模樣。
    倘若現在拉一個聖殿信徒來，告訴他們，這個穿著一身黑袍，神色癲狂的男人是之前那個主持盛典的溫文爾雅的紅發大主教，斷然是不會有人相信的。
    維爾裏希吃吃地笑起來：“……一起成為美麗新世界的奠基吧。”
    隨著魔法陣繼續運轉，又開始地動山搖起來。
    世界又開始崩塌了。
    這次的速度比上次更快，並且因為是白天，從崩裂的天穹中滲漏下來的時空碎片的衝擊力就更直觀了。
    那些黑漆漆的碎片裹挾著毀天滅地的能量，直衝衝地往地麵上砸，肆意地毀滅著所過的一切事物。
    維爾裏希悠悠地起身，像先前在聖殿巡遊的時候一樣，步伐優雅地走在幽暗的廊道之中。
    直至長廊盡頭，推開破舊的小門，裏麵是在幻境魔法作用下正在沉睡的南榮。
    維爾裏希走近對方，輕輕地在南榮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禮節性的親吻。
    他彎了彎眼睛：“日安，老師。”
    他從邊上的棉花玩偶舉起的小短手中接過了一把木梳，替南榮梳理著垂落的長發，像講故事一樣，低聲敘述著：“……外麵正在下雨，不過雨很快就會停了。”
    “雨水會將所有罪孽都衝刷幹淨的，這個腐朽的世界也會煥然一新……一起迎接新世界吧，老師。”
    維爾裏希將梳子歸還給玩偶，指尖法光一閃，將意識沉入了幻境之中。
    他睜開眼，看到了聖殿雪白的穹頂。
    邊上路過一個穿著白袍的神侍，衝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維爾裏希問：“他在哪？”
    神侍抬起手，指向不遠處一座高聳的了望塔。
    聖洛亞的大部分建築都限高，未經報備，是無法建造超過六層樓高的建築的。
    這座了望塔的年代相當久遠，幾乎可以追溯到數百年前。
    因為聖洛亞多雨，地基沉降，這座塔百年前就向西麵傾倒了一些，但是經曆了數百年的風吹日曬依舊挺立著，以斜而不倒著名，成為了聖洛亞一座挺有名氣的地標建築。
    據說由聖殿的不知道第多少任主教在這座斜塔中設置了極其精妙的穩固魔法，可以保證這座塔永不倒塌。
    於是這裏也被宣傳成了“至死不渝的真心”，每年都有大量情侶來這裏參觀打卡，用這座永不倒塌的塔來宣誓比擬自己的真愛。
    實際上，這玩意也隻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了望塔罷了。
    其外鉛灰色的外漆都剝落了，看起來滄桑又破舊。
    非工作日，了望塔不對外開放，但是南榮有主教權限，進入塔內並不是什麽難事。
    維爾裏希眯起眼睛，看向塔頂。
    那裏斜斜地倚靠著一個身影。
    離得太遠，他看不清南榮的表情，隻看到塔頂獵獵的風將對方的長發吹得紛亂。
    南榮好像發現了他，於是那個身影遠遠地衝他揮了揮手。
    維爾裏希的腳步停了一下，仰著腦袋看他，想知道對方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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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頂的平台上裝有半人高的護欄，南榮原本靠在牆邊，在看到他之後，用手掌在欄杆上一撐，輕巧地翻坐在了護欄上。
    南榮的背後空蕩蕩的，塔頂的風太大了，將他的法師袍也吹得飛揚，好像隨時都要將他吹走似的。
    太危險了。
    維爾裏希心慌意亂，也顧不上掩飾了，直接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現在了塔頂，一把攥緊了南榮放鬆的垂落在身側的手。
    維爾裏希輕微地鬆了口氣：“你在這裏幹什麽？”
    南榮沒回答，而是問他：“你是怎麽過來的？”
    “……傳送卷軸。”維爾裏希含糊地答道，準備等會就模糊掉南榮的這段記憶。
    然而南榮卻笑了一下，那種久未見到的、隻會出現在幻境之外的、輕快又散漫的笑意，讓維爾裏希的心髒砰砰跳起來。
    ——等等，是什麽時候？！
    然而南榮已經抬起了手。
    巨大而繁複的攻擊魔法的陣紋自他指尖亮起，裹挾著滔天的魔力，幾乎瞬間就打到了維爾裏希的眼前。
    南榮在幻境中從未對他的“竹馬”出過手，以至於維爾裏希差點忽略了，對方向來擁有著恐怖的魔法實力。
    維爾裏希條件反射地抬手防禦，為了施法，他鬆開了抓著南榮的手。
    南榮隻是看了他一會，就閉上了眼睛，向後仰躺下去。
    那道攻擊魔法砸在維爾裏希的護盾上，卻沒有像維爾裏希想象中那樣擊碎護盾，而是輕飄飄的，炸成了一束束彩色的煙花。
    伴隨著傳來的，還有南榮的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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