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舊事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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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英覺得自己在這個家裏的這間房間屬於下位者。
    他不喜歡被人看穿的感覺,更不喜歡王如蘭這麽桀驁不馴。
    這樣的輕視自己在外麵見得多了,回到家還看著如芒刺在背。
    他操起手邊的杯盞擲過去,其氣盛如斯。
    奈何熱水滾燙,反倒在手,杯盞隻滾在衣袍上,跌碎在腳邊。
    像是就是恍惚之間,上次的事情又在重演。
    那一記耳光的疼痛火辣,讓那些羞辱總是在不知道什麽時刻跑出來。
    薛英警覺地注視著端坐著的妻子。
    她沒有走過來,下人們利落地處理好桌麵上的茶水和地上的碎渣退下了。
    若不是桌麵上地上些微的水痕,薛英幾乎要確認一下方才自己的怒氣有沒有發出來。
    王如蘭冷笑一聲,打破短暫的沉默。
    “做那麽多戲,夫君不累嗎?不就是叫我拿王家的錢,來充薛家的臉麵嗎?”
    “這些還不夠,還要我腆著臉低頭哈腰諂媚獻醜地把銀子端到蕭燦如麵前,安的什麽心?”
    薛英吹胡子瞪眼:“婦人之見。”
    “現下你卻要婦人的銀子。”王如蘭知道薛英的假道學最怕直接談真金白銀,嫌庸俗。
    “你怎麽能……這麽粗俗……”薛英果然話都說不順暢,“孩子麵前……”
    王如蘭站起身來:“你也知道有孩子在。又如何呢?你能做的君子表率何須心虛,我又如何不能教我的孩子內宅識人?”
    薛英心頭一驚,這算什麽話?竟然是叫自己的女兒看看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是什麽不堪的人嗎?
    “你現在說話做事偏狹善妒一點都不管大局,能給孩子什麽好教導?”
    王如蘭點點頭:“你說得很對,珍珠,就算是母親也不會一直都是對的。當然,在別人的眼中,錯得要更加離譜一些。”
    “母親……”薛甄珠沒見過母親真的劍拔弩張地跟薛英對著幹。
    兩人私下已經是羞辱了一次,現在在小女兒麵前,薛英一點父親的威嚴都不剩下嗎?
    薛英絕不允許。
    “事到如今,道理已經不需要多說。咱們得為寶珠的嫁妝出一份心,也算是在這樁天大的婚事裏麵能露個臉。咱們不是還得為懷遠打算嗎?”
    王夫人已經懶得去反駁他這個荒唐的妄想。
    “不管說什麽,錢是沒有了。”
    “王如蘭,你什麽意思?鐵了心要跟我作對?”薛英皺著眉頭目光凶狠。
    連名帶姓的叫她,不管不顧,看來是真慌了。
    王夫人說:“府裏是蕭燦如在管,又沒有多少錢,她自然清楚。至於我手頭的娘家陪嫁過來的私產……”
    “怎麽?”府裏才多少錢,薛英真正關心的正是這個。
    “一部分是留給明玉珍珠的陪嫁不能動,其餘的都拿給明玉打理。年初說跟下麵的人簽了什麽協議,高價留著糧食,最近說是糧店的生意不錯……”
    “糧食?糊塗啊!”薛英一聽就激動起來。
    “女子就是眼光短淺!現在滿京城的糧店都在拋售,囤貨今年就是個死。怎麽回事?你們怎麽回事?”
    “明玉說現在是暫時的困難,應該沒有那麽糟糕。她是個有成算的。隻不過最近在銀錢上挪不開,是真的。”
    薛英仔細看王如蘭的表情,不像有詐。
    “那為何你給白……”薛英遲疑。
    “都是家裏人,更何況是你看重的人。”老來得子,當時說說出去不好聽。
    但現在人家地位變了,即將成為王妃的叔叔了。
    人家隻會說一句老當益壯,怎麽還能彈劾呢?
    王如蘭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格外懂事。
    “寶珠也是家裏人。”薛英還想掙紮一下。
    王如蘭點點頭:“按夫君的說法,今年經營糧食的困難似乎不僅在價格上。是不是有什麽內情?夫君在朝堂之上能知道,咱們不知道的?”
    薛甄珠忽然聽到母親似乎在奉承這個胳膊肘朝外拐的男人。
    她有些意外,明明方才的形勢似乎就要吵起來撕破臉皮的。
    薛英撚著胡須:“婦道人家不在朝廷,怎麽會知道其中厲害關竅。便是你哥哥也難以輕易猜透。”
    糧食今年是豐收還是減產,能不能賺錢不是最重要的。
    林銑在朝堂上拍著胸脯說有的是糧食賣給西邊。
    四皇子很顯然有不同的意見。
    糧食的生意不管賺不賺錢都不是好生意了。陷在爭議旋渦之中,人能不能安全都是兩回事。
    更何況,明玉之前和那個世子爺差一點談婚論嫁。
    很有可能因為這樁生意,把家裏都牽扯進去。
    國公府目前已經有了處理結果,沒有四分五裂,也元氣大傷。
    四皇子這邊的勝利似乎肉眼可見。
    隻是叫他們誤認為自己這邊跟他們不一條心,還企圖用糧食參與進這些爭鬥裏去,怎麽好?
    “糊塗!此時多生事端!”
    薛英悶不吭聲被大哥訓了一頓。
    當一個問題被更大的問題遮擋的時候就顯露不出來了。
    母親沒有教珍珠如何認識人,這堂課教的是如何把水攪渾。
    “可是母親,接下來會怎麽樣呢?”薛甄珠的腦子裏都是最近的這些事情,混沌無序。
    王夫人摸著薛甄珠的長發,她枕在膝上的樣子和小時候分別已經很明顯。
    “夜深了,先睡。等明天,天亮了就好了。天亮了那些妖魔鬼怪就都現行了。”
    薛甄珠很希望自己不會解讀文章的深層含義,不明白字麵之下的意思。這樣就不會多想,這樣就會像一個無知的小孩子一樣,天真爛漫地期盼明天的到來。
    在夜裏她豎起耳朵等身邊的人都呼吸沉沉,她睜開眼睛直視黑暗。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夜晚也不全是黑色。
    那些被月光照到的角落,那些被藏在星光背麵的麵孔,那些半隱半現的家具和在微風裏晃動的紗簾。
    薛甄珠覺得每一件物品好像都會隨時變了模樣撲過來。
    不確定的明天,比凶險的明天更讓人不安。
    如果母親提出了一個更大的問題,怎麽能確定這個更大的問題是能被解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