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春比牛叔回來的還遲。
    他替的是小組長的小兒子牛向前的職位，牛向前上個月喝酒跌斷了胳膊不能上班，就找了牛大春來替他做兩個月。
    學徒工，跟著師傅學車床，兩個月的工資，大春一半牛向前一半，票據都給牛大春。
    這還是因為倆家是親戚的關係，不然這臨時替補的工作可輪不到牛大春。
    “大春，快喝碗薑湯。”
    牛嬸子把牛夏夏熬的薑湯遞給牛大春，“怎麽樣，今天師傅為難你沒。”
    牛向春頂替的牛向前也是剛上班沒幾天，而且還是個學徒。就因為喝酒把胳膊跌斷了，牛向前跟著的師傅肯定不滿意。
    這樣沒成算的人，很難讓師傅喜歡。
    現在牛向前不來，又找了人來頂替，師傅更是不高興。
    他教這個頂替的牛向春吧，等牛向前來上班，等於他這兩個月白費勁，還要從頭再教牛向前。
    他不教牛向春吧，這兩個月總不能讓牛向春幹看著，什麽都不做。
    那更耽誤事。
    師傅心裏有氣，牛向春剛去的時候，師傅就沒給他什麽好臉色。
    重活累活都是牛向春做，這還不算，稍微有哪裏做的不到位的，師傅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怎麽難聽怎麽來。
    牛向春其實也就是十幾歲，說不委屈是不可能的。
    可他能怎麽辦，隻能忍。
    好在大春除了老實聽話也很能幹，腦子還靈活。不管師傅指使他做什麽都不會說個不字，事情都能做的漂漂亮亮的。
    為了能盡快跟上師傅，大春總是第一個到廠裏，最後一個走。盡量把事情都做完，還把他們的工位打掃的幹幹淨淨。
    一個多月下來，師傅不能說對牛向春多好，起碼臉色好了很多，不會找茬罵人。
    可惜馬上就到春節，牛向春最多再替十天的班，牛向陽就要來上班了。
    等過完年，牛向春又要失業，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班上。
    “挺好的。”
    牛大春喝完薑湯，又接了妹妹遞過來的熱水仔細洗了手臉。
    “大哥你手都開裂了，抹點歪歪油。”
    二夏看大哥洗幹淨手臉，把她的歪歪油遞了過來。
    “我不用。”
    牛大春拒絕，這歪歪油是爸看妹妹的手開裂，特意買的。
    他一個大小夥子用這東西浪費。
    “讓你用你就用。”
    牛夏夏把歪歪油不由分說地塞進大哥的手裏，“你看看你的手，都裂的張嘴了。”
    牛大春無奈，隻能少少地抹了點歪歪油，將裂了好幾道口子的手仔細抹了一遍。
    晚上牛家吃的是苞米麵山芋稀飯，山芋是牛大春前段時間去鄉下買的，苞米麵是拿細麵在黑市換的。
    他們家人多，吃的也多。
    要是光靠供應糧，想要全家吃飽很難。
    牛大春和老牛兩個人都是上班幹重活的人，一人一碗半苞米麵稀飯，還有兩塊切成段的山芋。
    牛二夏、牛三秋和牛四冬姐弟三個是一人一碗苞米麵稀飯，一塊山芋。
    牛嬸子吃的最少，她隻給自己裝了半碗的稀飯。
    牛二夏要把自己的稀飯分給牛嬸子，牛嬸子死活不要。
    她說自己腳不能多走動，吃了多了晚上要起夜，所以才少吃點。
    最後牛二夏沒辦法，把自己碗裏的山芋夾給了牛嬸子。
    牛家晚上還有晚飯吃，大部分人家覺得晚上又不做活，吃了也是浪費。
    為了節約糧食，晚上都是不吃飯的。
    餓了就喝水，忍忍天就亮了。
    第二天上午，牛二夏洗好碗筷，拿著她媽準備的包裹準備出門。
    她剛打開院門，就看見門口站了個高挑的年輕人。
    “你找誰？”
    “是二夏吧。”
    薑淳於把圍巾往下拽了拽，露出她那張被圍巾遮擋的臉，“還認識我嗎？”
    二夏仰著頭，看著院門口長相俊秀的男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大概是她長這麽大，見過最好看的小哥哥。
    “小魚？”
    坐在屋簷下洗衣服的牛嬸子眯著眼，定定地看著門口的薑淳於，“是小魚嗎？”
    “是我。”
    薑淳於抬手將二夏往一旁輕輕一撥，邁步走了進來。
    “真是小魚啊。”
    牛嬸子慌忙站起身，跛著腳走過來，一把拽住薑淳於的手，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高了，白了，怎麽頭發剪這麽短，我差點沒認出來。”
    薑淳於笑著扶著牛嬸子在小板凳上坐下：“我們學校規定的，必須剪短發，不然訓練的時候長頭發不方便。”
    牛嬸子瞪大眼睛，一臉的驚喜：“你讀書了？”
    “嗯，在南城讀軍大，畢業就去部隊。”
    “那好，那好。”
    牛嬸子高興的眼眶都紅了，“二夏，快，給你小魚姐搬個凳子，小魚啊，吃過了沒，嬸子去給你下雞蛋麵。”
    “沒吃呢。”
    薑淳於也不和牛嬸子客氣，“早上起的遲，想著來您這看看，就沒吃早飯。”
    “嬸子給你做，回家了肯定要來家裏吃早飯。”
    牛嬸子撐著腿想去做飯，二夏忙放下手裏的板凳：“媽，你歇著，我去做。”
    “行，那就二夏給你做。小魚，你也嚐嚐二夏的手藝。二夏跟著我學做飯，手藝還不錯。”
    “那我就嚐嚐二夏的手藝。”
    薑淳於知道牛嬸子做飯手藝好，以前周圍有人家辦紅白喜事都會找牛嬸子幫廚。
    後來紅白喜事都不允許操辦，牛嬸子才閑了下來。
    二夏去做飯，牛嬸子衣服也不洗了，拉著薑淳於說話。
    薑淳於離開安陽縣的時候，還是個瘦小的黃毛丫頭，半年不見變化這麽大。
    要不是那張還是小時候的模樣，牛嬸子差點沒認出來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小魚。
    等到牛二夏端著滿滿一大碗麵出來，上麵還有兩個煎的金黃色雞蛋。
    看到閨女做的麵，牛嬸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
    她別的沒什麽驕傲的，就是幾個孩子教的好。
    就算她不去廚房，讓二夏做飯，二夏也不會小家子氣讓她丟臉。
    薑淳於也沒客氣，接了碗直接放在屋簷下的小桌子上，拿了筷子就開始吃。
    牛二夏不但煎了雞蛋撒了蔥花，碗底還加了豬肉。
    滿滿一大碗麵吃完，薑淳於整個人都暖和了許多。
    這種暖石從心底升起，然後傳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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