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還是那條車水馬龍的大街。
    穿著厚實棉衣的男子，自行車籠頭上掛著公文包，一路按著車鈴去上班。
    拎著菜籃子的家庭主婦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腳步匆匆地跑向副食品商店。
    深怕慢了一步，就買不到過年待客的肉和菜。
    薑淳於回頭，看向剛才她退出來的，寂靜的巷子聽不到一絲動靜，隻有呼嘯的寒風吹過。
    讓人一時有些恍惚，她剛才進去過了嗎？
    進去過的吧。
    可她又退了出來。
    薑淳於將厚實的圍巾拉高，隻露出一雙大眼，幾步融進人群。
    這次她隻用了十幾分鍾，就走到了薑誌遠送她去四合院處。
    這邊巷子，明顯要比剛才的巷子寬敞且熱鬧許多。
    幾個孩子在巷子裏跑來跑去，其中兩個穿著開襠褲的孩子，屁股後麵還縫了個屁簾，跑動起來屁簾還微微晃動。
    巷子口兩個婆子一邊呼呲呼呲納鞋底，一邊說著閑話，目光卻一直落在跑來跑去的幾個孩子身上。
    薑淳於過來的時候，原本還在說著兒媳婦壞話的婆子立刻站直身子。
    “小夥子，找誰啊？”
    “我去管理局有事。”
    “哦，去管理局的啊。”
    大娘上下打量了薑淳於一眼，穿著厚實的棉衣棉褲，腳下蹬著翻毛羊皮靴子，一個羊毛圍巾幾乎遮住了大半的臉。
    等薑淳於將羊毛圍巾扯開，露出白嫩俊俏的臉蛋，大娘的神情才緩和了許多。
    “就那邊，東頭第一個院子就是管理局，去吧。”
    薑淳於道了謝走到她的四合院前，探頭往裏麵看，門衛大爺立刻站出來阻攔：“這裏是單位，不能進。”
    “大爺，看看都不行嗎？”
    “不行，不行，這可是單位。”大爺擺手，一臉的盡忠職守。
    “大爺，那我能問問您，李開明李副局長在嗎？”
    “你是李局長什麽人？”
    “侄女。”
    “侄女？”
    大爺眉頭緊鎖，上上下下將薑淳於打量個遍。
    誰家的侄女頭發這麽短？
    “大爺。”
    “叫大爺也沒用，現在是上班時間，非工作事情請去家裏談。”
    薑淳於沒想到一個管理局的大爺說話竟然還挺有一套，不過大爺的話也提醒了薑淳於，既然已經來了京城，確實應該去李開明家拜訪一趟。
    當初是李開明幫忙把房子租出去的，薑淳於還和李開明媳婦女兒一起吃了飯。
    人家那麽幫忙，她來京城怎麽也得上門拜訪一下。
    半年沒見，也不知道她們還記得她吧。
    薑淳於沒再為難大爺，剛才她探頭看了一眼，發現院子還是那個院子，房子還是那個房子。
    不能說一點改變沒有，但是整體布局還是以前的樣子，因為有了人氣，比她第一次看見的時候要更好。
    說明，用這個房子的單位還是很守信的，且對房屋整體布局還是很愛惜的。
    薑淳於又問大爺，李開明家怎麽走，大爺明顯有些不悅。
    “你既然是李局長的侄女，怎麽連他家在哪都不知道。”
    “我去過，但是不記得路。”
    薑淳於是知道李開明家的地址的，但是她不知道怎麽走。
    聽薑淳於說出詳細的地址，加上她口音又不是本地人，大爺臉色才好了些。
    “你從走到前麵一個巷子，先左拐，再往南，然後右拐，再往西，轉個彎……”
    好吧。
    薑淳於覺得問還不如不問。
    不問她估計還能找到，問了她腦子就記得左拐右拐往南往西了。
    李開明的家離管理局現在的辦事處其實不算遠，走走也就小半個小時。
    這一片原本是某個大資本家留下的工人宿舍，後來街道辦、管理局，稅務局三家合租了這片宿舍區，分開自己的單位職工居住。
    李開明剛退伍的時候房子就分配到了這，三十多平的房子，住著他一家四口。
    哪怕現在他已經升為管理局的局長，卻也隻能窩在這裏，想換個寬敞些的地方估計沒個十幾二十幾年都不太可能。
    這一片，和剛才薑淳於走過的兩條巷子又不一樣。
    擁擠雜亂，一條原本還算寬敞的巷道，橫七豎八放了不少雜物。
    院子裏，隻要是靠近自己家的空地，都被搭建出了各式各樣的違建房或者棚子，有的做廚房，有的堆東西，還有的住人。
    院門口幾個大媽正坐在向陽的地方理菜，聽薑淳於說找人，立刻揚聲問：“你找誰？”
    這個時代的人天生就帶著謹慎，看見一個陌生的麵孔不問問好像就不放心似的。
    “管理局的李開明副局長在這吧。”
    “哦，你找李開明啊。”
    其中一個大媽看了一眼薑淳於手裏拎著的網兜和包，忙站了起來，很熱情地招呼薑淳於，“小夥子，你跟我走，李開明家就在三排最東頭那一家。”
    薑淳於已經習慣被人錯認成小夥子，她也不解釋，因為根本解釋不過來。
    黃大媽領著薑淳於往宿舍區走，她們身後，剛才和黃大媽一起理菜的幾個大媽相互看看，大家目光裏都帶著不可言說的默契。
    薑淳於沒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幾個大媽灼熱的目光。
    這片雜亂的宿舍區住的人不少，看樣子事情也不少。
    “你是李開明單位的嗎？”
    薑淳於搖頭：“不是，我爸和李叔是戰友，是我爸讓我來看看李叔的。”
    “原來是李開明戰友家的孩子。”
    大媽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問道，“那你來找李開明有什麽事情啊？你是不是知道管理局有招工的消息？”
    薑淳於總算知道這個大媽為什麽這麽熱情了，要麽是家裏有子女要下放，盯著管理局有沒有工作。
    要麽就是家裏有人和李開明不對付，正等著抓李開明的小辮子。
    “大媽，你說什麽？什麽工作？”
    “我以前也沒見你來過，你說你不是為工作來的，為什麽買這麽多的東西送禮。你這不是走後門是什麽？”
    好了，確定了，這是李開明對手的親戚。
    “大媽，誰說我送禮了？”
    “別裝了，你拎的這是啥。”
    原本笑的一臉慈愛的大媽一卷袖子，上去就奪薑淳於手裏的網兜，薑淳於一讓，她沾著菜汁的手直接拽到了包帶上。
    “你都來走後門了，我還不能說了。大家快來看，李開明收……啊……唔……”
    大媽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雞，原本尖銳的叫聲突然間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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