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更夫的梆子聲還在夜裏晃蕩，陳峰蹲在夜市外區的老槐樹下，往煤爐裏添了把碎炭。星隕鍋架在爐上，鍋底的聚星陣泛著淡紫，映得他臉忽明忽暗——七日後的星能潮汐，該試的湯，得趕在今兒煨出來。
    "陳兄弟！"牛大壯的大嗓門從巷口撞過來，震得槐葉簌簌落。他擼著袖子，左臂的星隕鐵護腕磕得叮當響，"老子喝了你三鍋湯，凝氣境中期穩了！今兒當白老鼠，你盡管往湯裏加邪乎玩意兒！"
    王二跟著擠進來，手裏提溜著半袋星草："我把草藥攤的星葉草全翻了，挑最嫩的。"趙三摸出塊黑黢黢的石頭，湊到陳峰跟前："這是從血煉作坊廢墟撿的星核碎屑，周正豪的人沒撿幹淨。"
    陳峰接過碎屑，指腹蹭過上麵的血痕——《星鑒》裏說的血鏽味，這會兒直往鼻子裏鑽。他咬咬牙，把碎屑扔進鍋裏。星能燈突然"滋"地一聲，原本昏黃的光陡然亮得刺眼，湯麵的熱氣裏浮起七個銀點，像撒了把碎星子，排成勺狀。
    "那是...北鬥星圖？"王二眯起眼，左臉的紫斑淡得快要看不見了，"上回我突破鍛體境，手背也冒過這銀斑，沒這麽亮堂。"
    牛大壯探著脖子往鍋裏瞅，喉結動了動："陳兄弟，我先喝？"不等陳峰應，抄起海碗舀了半鍋湯，"咕咚"灌下去半口。他猛地瞪圓眼，護腕"當啷"掉地上："這星能...像泡在溫泉裏，不衝！先前喝別家藥膳，星能跟錐子似的紮氣海，今兒倒順著經脈爬，舒坦！"
    王二也捧起碗，舌頭先舔了舔湯沿，才小口抿。他的喉頭動了動，眼眶慢慢紅了："我爹當年熬的牛骨湯，就是這股子熱乎氣。"他把碗往陳峰懷裏一塞，"你嚐嚐，真不衝。"
    陳峰喝了一口——腥甜裏裹著絲涼，像雪水漫過舌苔。他想起《星鑒》裏"暗能非邪"的批注，突然明白過來：血煉的陰毒星能，被星隕鍋揉碎了，和牛雜的腥、星草的甜攪在一塊兒，倒成了溫吞的補。
    趙三蹲在旁邊，手一直按在胸口。這當口他猛地直起腰，拳頭砸在腿上："鬆了！我卡了兩年的凝氣初期瓶頸，今兒跟泡軟的棉線似的，鬆了！"他拽住陳峰的袖子，"再給我半碗，我試試能不能摸到中期！"
    陳峰笑著又舀了半碗。湯入喉的刹那，趙三的氣海"轟"地響了一聲——星氣旋原本像根細蠟燭，這會兒"騰"地竄成火把，照得他耳尖都紅了。
    夜市的風裹著油腥吹過來，王二蹲在煤爐邊撥炭："周正豪說咱們這是野路子，可野路子能讓人突破，總比他那鎖人的星核強。"牛大壯踢了踢腳邊的補給箱——那是天樞盟前兒發的"星能補給"，箱子上的盟徽被他蹭得掉了漆，"明兒我去外區喊兩嗓子，讓那幫卡關的兄弟都來喝湯。"
    陳峰抹了把額頭的汗，從褲兜摸出皺巴巴的草紙，把牛大壯的分量、星核碎屑的克數一一記下。紙角沾著湯漬，暈開團模糊的星圖，倒和湯麵的銀斑有幾分像。
    等收攤時，月亮已經爬到槐樹梢。陳峰把星隕鍋往肩上一扛，鐵勺碰著鍋沿，"當"地響了一聲。王二非要幫他提煤爐，趙三抱著星草袋子，牛大壯殿後，四個人的影子疊在青石板上，拖得老長。
    推開家門時，灶台上的星能燈還亮著。陳素蘭坐在小馬紮上，正用藍布擦星隕鍋。她的手還是抖，可擦得極慢，像是在摸什麽寶貝。鍋底泛著淡金，像有層薄雲在裏頭飄。
    "阿峰回來啦？"陳素蘭抬頭，眼角的皺紋裏浸著笑，"這鍋今兒自己冒熱氣，我舀了小半碗湯，身上暖烘烘的。"她指了指案上的粗瓷碗，碗底還沾著湯渣，"比前兒喝的藥甜。"
    陳峰喉頭一緊，蹲下來幫她擦鍋。鍋沿的刻痕裏，他爹當年砸的小凹坑還在——小時候他總問，這坑哪來的？爹說，是星隕鍋認主時蹦的火星子燙的。
    "哢啦"一聲輕響，灶台縫裏滑出片泛黃的紙頁。陳峰拾起來，墨跡在星能燈下泛著幽光，"聚星鎖靈陣"五個字像活了似的，一筆一畫都在抖。他想起前兒在血煉作坊刻的陣紋，原來這陣的圖，早就在殘卷裏等著。
    陳素蘭湊過來看，指尖輕輕碰了碰"鎖靈"兩個字："你爹說過，星衛的陣，鎖的不是星能，是人心。"她摸了摸陳峰左眉骨的淺疤，"明兒你帶著鍋出去，當心些。"
    陳峰把殘卷收進懷裏，星隕鍋突然"嗡"地震了一下。他低頭，見鍋底的淡金更亮了，像有星星在裏頭打滾。外頭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這回喊的是："星能將湧——各安其位——"
    七日後的潮汐，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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