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的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地牢的透氣口不過半人高，蘇清雪的劍尖挑開鏽蝕的鐵柵時，他看見外頭的天光——是淩晨四點的青灰色，像塊浸了水的破布。
    "抱著我。"蘇清雪反手扣住他腰，寒星劍在兩人身周凝出淡青氣罩。陳峰護著母親蜷進她懷裏，被她提溜著翻出透氣口。落地時後頸沾了露水，混著地牢裏的黴味，嗆得人直犯惡心。
    "往南！"蘇清雪拽他跑，"吳伯說過，地牢後牆三百步是廢棄星衛遺跡——"
    話音未落，東邊傳來鐵劍破空聲。陳峰回頭，見那抹灰衣正從地牢側門撞出來，李守真的鬥笠早不知去向，左臉有道血痕，鏽劍卻亮得紮眼。他身後跟著七八個親衛，星能彈在他腳邊炸開，炸得碎石四濺。
    "走！"李守真吼了一嗓子，劍穗上的"星衛"刻紋突然泛起銀光。陳峰這才看清，那哪是鏽跡？分明是星能淤積太久結成的痂——此刻被劍氣震開，竟引動了半空星雲，幾縷銀線纏上親衛的星竅。為首的親衛踉蹌兩步，星能彈偏了方向，炸塌了半堵牆。
    "李叔！"陳峰想衝回去，被蘇清雪拽得一個踉蹌。她指節發白："他要拖時間，你去了是添亂！"
    陳峰咬得腮幫生疼。母親在他懷裏輕咳，體溫比剛才熱了些——湯桶裏的星能還在滲，混著牛雜的腥香，漫進陳素蘭的口鼻。他摸了摸母親手背，原本冰得紮手的皮膚，此刻竟有了絲暖意。
    "峰子！"
    粗啞的喚聲從右側傳來。陳峰轉頭，見吳伯扶著斷牆站著，藍布衫前襟全是血，左手少了兩根手指的地方正往外冒黑血——是暗星能侵蝕的痕跡。他腳邊躺著半塊玉牌，在晨光裏泛著幽藍。
    "吳伯？"陳峰衝過去，"您怎麽..."
    "老子等你們三天了。"吳伯咧咧嘴，血沫子濺在陳峰肩頭，"天樞盟的狗崽子早盯著地牢，我昨夜摸進來，把通風管道的星能鎖全撬了。"他指了指陳峰懷裏的湯桶，"你這湯管用，你娘的星竅...不那麽堵了。"
    陳素蘭在陳峰懷裏動了動，睫毛顫了顫。吳伯伸手去摸她額頭，手剛碰到就縮回來，像被燙著："好，好...比我那癱在床的老婆子強。"他突然抓住陳峰的手腕，拽著他蹲下來，"看玉牌。"
    陳峰從懷裏摸出《星淵武典考》殘章。吳伯的半塊玉牌往殘章上一貼，石紋嚴絲合縫，像兩片被暴雨衝散的瓦，終於落回同一麵牆。陳峰聽見細微的嗡鳴，殘章上的星紋活了，順著玉牌爬向吳伯的掌心。
    "星訣完整...在穹頂星。"吳伯的聲音越來越輕，"李守真那老東西...藏著半本《星陣》，等他...等他回來..."他突然劇烈咳嗽，黑血順著嘴角往下淌，"莫信天樞盟的星核...他們拿帶血的星能...喂飽自己..."
    "吳伯！"陳峰按住他傷口，可血還是從指縫裏湧出來，"您撐著，我這就找藥——"
    "傻小子。"吳伯抓住他的手按在玉牌上，"老子活夠了。當年星隕之戰...我替你爹擋過三刀，今天替你擋顆星能彈，值。"他轉頭看向蘇清雪，"丫頭，看好這小子。他那鍋湯...能熬碎天樞盟的星鏈。"
    蘇清雪跪下來，寒星劍的木屬性星能滲進吳伯體內，想逼出暗星能。可吳伯的瞳孔已經散了，手慢慢垂下去，碰翻了腳邊的玉牌。玉牌骨碌碌滾進草叢，陳峰撿起來時，還帶著吳伯的體溫。
    "走。"蘇清雪輕聲說，"親衛快追上來了。"
    陳峰把吳伯的眼皮合上。老人臉上還掛著笑，像從前蹲在攤位後，用漏勺撈牛雜時那樣。他抹了把臉，摸到一手濕，不知道是淚還是血。
    遺跡的入口在土坡後，是塊半掩在荒草裏的石門，門楣刻著星衛的圖騰——七顆星圍著個"衛"字，早被風雨磨得模糊。蘇清雪的劍尖點在門上，木屬性星能滲進去，石門發出悶響，緩緩打開。
    陳峰抱著母親往裏走。門內是個方形石室，四壁嵌著星晶，此刻全滅了，隻剩頭頂的星圖還亮著，是北鬥七星。他把母親放在石台上，湯桶裏的熱氣漫出來，裹住陳素蘭的身子。
    "娘。"陳峰輕聲喚，"您看，這是星衛的地方。爹...還有李叔、吳伯，他們都守著這兒。"
    陳素蘭的睫毛又顫了顫。她的手抬起來，輕輕碰了碰陳峰的臉。陳峰這才發現，母親的指甲不再泛青，指腹有了血色。湯裏的星能正順著她的口鼻、毛孔往裏鑽，像春天的溪水，慢慢漫過龜裂的田。
    "能...聽見。"陳素蘭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峰兒...湯香..."
    陳峰鼻子一酸。他把臉埋進母親頸窩，聞見熟悉的皂角香，混著牛雜湯的腥甜。蘇清雪站在門口，寒星劍橫在胸前，警惕地望著外頭。遠處傳來星能彈爆炸的悶響，是李守真還在纏鬥。
    "他會來的。"蘇清雪突然說，"李守真那把劍，我見過。當年在蘇家武庫，有本古卷記著，星衛的劍能引動星門共鳴——親衛追不上他。"
    陳峰抬頭。石室的星圖突然亮了些，七顆星的位置，正好對應他貫通的天樞竅、天璿竅...他摸了摸左眉骨的淺疤，那是小時候替母親搬煤渣留下的。此刻疤上有點癢，像有星能在皮下爬。
    "清雪。"他說，"等娘好了，我要去穹頂星。吳伯說，完整的星訣在那兒。"
    蘇清雪回頭看他。晨光從石門漏進來，照在她臉上，把冷硬的輪廓軟成一片。她笑了笑，說："好。我陪你。"
    外頭的爆炸聲突然近了。陳峰把湯桶抱得更緊，星能在湯裏翻湧，像有千萬顆星子在跳舞。他聽見母親的心跳聲，一下，兩下，越來越清晰，像敲在他的氣海上。
    "走。"蘇清雪轉身，"先去夜市。你那鍋湯，能治更多人。"
    陳峰抱起母親，跟著她往門外走。星圖的光落在他們背上，把三道影子拉得老長，像三根撐天的柱子。遠處傳來鐵劍交擊的脆響，是李守真的聲音，混著親衛的怒罵，在風裏碎成星屑。
    他知道，有些事才剛開始。但至少此刻，母親的體溫正透過衣襟滲進來，湯裏的星能還在冒熱氣，混著晨光，暖得人不想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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