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的老槐樹被風刮得亂顫，枝椏掃過燈籠，紅光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陳峰跟著星影跑過月洞門時，鞋跟碾到塊碎磚，險些栽進冬青叢裏。星影頭也不回，鬥篷下擺掀起道暗銀色的弧，指節叩了叩老槐樹幹——樹身"哢"地裂開條縫，露出半人高的黑洞。
    "下去。"星影的聲音像冰碴子，先一步躍了進去。陳峰摸著石壁往下探，黴味混著鐵鏽味直往鼻子裏鑽，石階濕滑，踩上去"吱呀"響。轉過三道彎，眼前突然亮堂些，是盞星能燈懸在頭頂，照著前麵條逼仄的甬道。
    "在這兒！"星影的短刃擦著陳峰耳尖飛出去，撞在甬道拐角的石壁上，濺起幾點火星。陳峰踮腳望過去，正見道玄色身影踉蹌著往深處跑，玄色繡金長袍下擺沾著血，左胳膊空蕩蕩垂著，腕子上的星核戒指泛著暗紅的光。
    是周正豪。
    陳峰喉頭一緊。前日在密室裏見他時，這分堂堂主還像頭熊似的壓著三長老喝血酒，此刻卻像條被剝了皮的狗。他右手攥著塊明黃絹布，陳峰眼尖，認出那是"血煉特許令"的封套——那日在蘇家密室，周正豪就是舉著這玩意兒逼三長老開陣的。
    "跑？"星影低喝一聲，腳尖點地掠了過去。短刃在掌心轉了個花，朝著周正豪左腿紮去。周正豪猛地扭身，玄色袖口抖出條鎖鏈，正是陳峰在夜市見過的星能鎖鏈。鎖鏈擦著星影鬥篷劃過，帶起幾縷銀線，卻到底慢了半拍——短刃"噗"地紮進他左膝，血珠子順著褲管往下淌。
    "臭娘們！"周正豪吼了一嗓子，左手的星核戒指突然暴亮。陳峰看見他斷腕處的血突然凝住，像被張無形的網兜住，傷口邊緣結出層暗紅的痂。這老東西竟是用星核裏的血煉星能強行封了傷！
    "陳小子，你以為憑個破鍋就能翻了天？"周正豪喘著粗氣往甬道深處退，每退一步，左腿就重重磕在石階上，"天樞盟的星核礦脈能填了青河，你那破湯......"
    "住嘴！"陳峰抄起湯勺衝上去。湯勺是星隕鐵打的，被他攥得發燙。周正豪見他近了，突然甩手扔出塊黑黢黢的石頭——是塊帶血的星核！陳峰本能地偏頭，星核擦著耳尖砸在石壁上，"轟"地炸開團血霧。血霧裏裹著怨氣，陳峰吸進半口，喉間腥甜，險些栽倒。
    等他再睜眼，甬道裏隻剩星影的鬥篷在晃。星影正彎腰撿起什麽，指縫裏漏出半截帶血的布條——是周正豪方才用來紮傷口的。陳峰湊近看，布條上染著暗紅的血紋，和那日在密室裏見過的血煉星能陣紋路一模一樣。
    "追不上了。"星影把布條收進羅盤夾層，抬頭指了指甬道盡頭，"他開了星宮域。"陳峰順著她手指望去，盡頭的石壁上有道焦黑的痕跡，像被什麽高溫灼穿的——周正豪的星宮是"焚天域"，能引動火星星能灼燒萬物，這是用域力強行破壁逃了。
    "清雪！"陳峰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往回跑。蘇清雪該是從另條路過來的，方才在偏院分開時，她說要去請家主，可這地下密室的通道......他跑到甬道入口，正見蘇清雪提著寒星劍站在石階上，劍尖滴著血，腳邊躺著個穿玄色短打的漢子——是周正豪的手下。
    "三長老說，這密道直通城外亂葬崗。"蘇清雪擦了擦劍刃，"我讓守閣的老周頭去堵了西口，可......"她望著甬道盡頭的焦痕，眉峰皺成道冷硬的線，"周正豪早有準備。"
    陳峰蹲下身，借著星能燈的光查看地麵。青石板上的血漬從拐角處綿延到盡頭，每滴都拖出條細尾巴，是周正豪受傷後踉蹌留下的。離焦痕三步遠的地方，有半枚青銅殘章，刻著"天樞"二字，邊緣還沾著血——方才周正豪扔星核時，大概是從懷裏掉出來的。
    蘇清雪蹲下來，用劍尖挑起殘章。"這是天樞盟的信物。"她說，"我在蘇家秘檔裏見過，分堂堂主以上才有。"陳峰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殘章，突然被陣刺痛激得縮回手。殘章上竟帶著股陰寒的星能，像根細針紮進指腹。
    "血煉星能。"星影湊過來看，羅盤在她掌心轉了兩圈，"和特許令上的一樣。"陳峰想起那日在密室，周正豪啟動血煉陣時，陣眼上的星核也是這種陰寒的味兒。原來這殘章不隻是信物，更是血煉星能的載體。
    "跑了也好。"蘇清雪把殘章收進袖中，"他帶著特許令，反而坐實了天樞盟血煉的罪。"她抬頭看陳峰，寒星劍的寒光映得她眼尾發亮，"明日去夜市盟，把這殘章和血布一擺......"
    "等等。"陳峰打斷她，彎腰撿起塊碎磚。磚頭上沾著星能，是方才周正豪扔的血核炸出來的。他湊到鼻前聞了聞，又舔了舔——星隕鍋的湯勺能嚐星能，他這舌頭倒也跟著靈了。"這星核裏有邪族的味兒。"他說，"和隕星海的星能暴走一個味兒。"
    星影的羅盤突然"嗡"地響起來。她掀開鬥篷，羅盤中心的"守"字正泛著銀光，指針直往焦痕處指。"星衛封印。"她說，"周正豪破壁時觸發了殘留的封印，這焦痕裏有星門碎片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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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峰望著焦痕，想起父親留下的星隕鍋。鍋身此刻該還在食武閣的灶上，騰著紫色的湯氣。他摸了摸懷裏的《星鑒》殘卷，那卷上記著星門感應陣的畫法。或許等明日，等把周正豪的罪證擺到台麵上，他就能試著用這陣找找星門碎片——就像父親當年做的那樣。
    甬道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是蘇家的護院，舉著燈籠跑進來，見了陳峰三人，忙低頭行禮："三長老說，家主已到前院，讓陳公子和蘇小姐過去。"
    蘇清雪把寒星劍往腰間一掛，當先往石階上走。陳峰正要跟上，星影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她的手很涼，像塊浸了水的石頭。"周正豪不會罷手。"她說，"他星宮境中品，斷了臂也能翻江倒海。你......"
    "我有星隕鍋。"陳峰拍了拍懷裏的殘卷，"還有清雪，還有夜市盟的兄弟。"他笑了笑，露出左眉骨的淺疤，"當年我爹用這鍋熬湯養星衛遺孤，現在我用它熬湯養青河的底層武者——周正豪要斷我的路，我就用湯勺敲碎他的星宮域。"
    星影鬆開手，鬥篷下的嘴角動了動，像是笑。她轉身往甬道深處走，暗銀色的身影很快融在黑暗裏。陳峰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星衛一脈，從來都是越壓越硬的石頭。
    等他追上蘇清雪時，前院的燈籠已經全亮了。蘇家的家主正站在食武閣前，背挺得筆直，像柄沒入鞘的劍。陳峰看見三長老跪在他腳邊，手裏攥著半截燒焦的星草——那是血煉陣的引子。風卷著灶火的火星掠過人群，落在陳峰肩頭，燙得他縮了縮脖子。
    "走。"蘇清雪拽了拽他的衣袖，"有些賬，該算清楚了。"
    陳峰跟著她往前院走。路過食武閣門口時，他瞥見灶上的星隕鍋還在騰著湯氣。紫色的霧氣裏，隱約能看見北鬥七星的形狀，閃了閃，又散作流螢。他摸了摸懷裏的《星鑒》殘卷，那卷角還帶著蘇清雪的體溫。
    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晃，把三長老的影子拉得老長。陳峰望著那影子，忽然想起夜市裏的老周頭，想起王二的煤爐，想起所有在星能壟斷下熬湯、打鐵、賣藥的底層武者。他攥緊了湯勺，指節發白。
    該算的賬，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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