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裏的露水打濕了褲腳，陳峰跟著蘇清雪轉過青石巷，蘇家食武閣的飛簷已在晨霧裏露出半截。門廊下兩盞星能燈還亮著，光暈裹著寒氣，把"蘇記食武"的木匾照得泛青。
    "清雪小姐？"門房老周從藤椅裏直起腰，銅煙杆"哢嗒"掉在地上，"這、這才寅時三刻......"
    "開星材庫。"蘇清雪沒停步，月白武服掃過青石板，腰間寒星劍的劍穗在風裏繃成直線。
    老周慌得直搓手："庫管李伯說了，家主令——"
    "家主令管得了星能暴走？"蘇清雪在庫門前站定，指尖扣住門環，"前日夜市阿福爆體，星竅裏凝的紫斑，和上個月老錢頭的傷一模一樣。"她側過臉，眉峰在晨光裏像把薄刃，"李伯要是醒著，該知道查星材比守規矩要緊。"
    門裏傳來拖遝的腳步聲。門閂"吱呀"一響，個灰布衫的老頭探出頭，眼尾皺紋裏還沾著眼屎："清雪小姐？"
    "李伯。"蘇清雪把腰牌遞過去，"新到的星草在哪？"
    李伯接腰牌的手直抖："家主前日發了話，星材庫......"
    "前日發的話，能比今日三條人命金貴？"蘇清雪聲音沉下來，寒星劍"嗡"地輕鳴，劍鞘上的冰紋泛起幽藍，"李伯守了三十年庫，該記得十二年前北市武館那樁事——星草染了邪能，死了七個鍛體境的孩子。"
    李伯的喉結動了動。他看了看蘇清雪腰間的劍，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陳峰，終於退開半步："在西牆第三排木架。"
    星材庫裏潮得很，混著幹草的黴味。陳峰跟著走進去，腳底下簌簌響——是星草的碎葉，被人掃作一堆，葉尖的金露早幹了，隻剩暗黃的脈絡。
    蘇清雪走到木架前。整整齊齊碼著二十筐星草，草葉油綠，葉背卻凝著層薄灰。她捏起片葉子，指尖剛碰到葉脈，葉片"哢"地裂成兩半，斷麵泛著暗紅。
    "血斑。"她轉頭看陳峰，眼裏像淬了冰。
    陳峰蹲下身，指尖沾了點地上的草屑。懷裏的《星鑒》殘卷突然發燙，他摸出殘卷展開，泛黃的紙頁上立刻爬出金紋，在草屑上方聚成個光斑。
    光斑裏浮起道暗紫紋路，七道曲曲折折的線，像被火燒過的銅錢。陳峰盯著那紋路，喉嚨發緊——和上個月在地下血煉作坊找到的記錄冊裏，畫的"血煉烙痕"分毫不差。
    "清雪。"他把殘卷舉起來，"看。"
    蘇清雪湊過來。她的發梢掃過陳峰手背，涼絲絲的。"七勺紋。"她輕聲說，聲音發顫，"天樞盟的標記。"
    李伯湊過來看，剛看清光斑裏的紋路，突然踉蹌著後退，撞翻了身後的竹筐。星草"嘩啦啦"落了滿地，有幾株滾到陳峰腳邊，葉背的薄灰被碰掉，底下竟也沉著暗紅的血點。
    "這......這不可能！"李伯蹲下去撿星草，手碰著草葉就縮回來，"前日送星草的車......車是從南城門進的，貼了蘇家的封條......"
    "封條能貼，星能貼不了。"陳峰把殘卷收進懷裏，星隕鍋的提手在他腰間硌出個印子，"血煉星能有怨氣，《星鑒》辨得出來。"他指了指地上的草屑，"這些殘渣裏的怨氣，和阿福星竅裏的紫斑，是一路的。"
    蘇清雪彎腰撿起株星草。草葉在她手裏慢慢凝出白霜，霜花沿著葉脈爬，最後"啪"地裂開，露出裏麵裹著的黑渣——是燒糊的人發。
    "活人血祭。"她捏著黑渣的手在抖，"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
    李伯突然跪了下去，額頭撞在青石板上，"咚"地響："清雪小姐，老奴真不知道......前日送星草的是張管事，說家主特批......"
    "張管事？"蘇清雪的聲音冷得像冰錐，"哪個張管事？"
    "三房的張全。"李伯抬起頭，臉上全是汗，"他說新到的星草要加急入檔，老奴......老奴看封條是真的......"
    陳峰蹲下來，把地上的草屑攏進手心。星隕鍋在懷裏微微發燙，他能嚐到星能的味道——苦，帶著鐵鏽味，和夜市那些被汙染的牛雜湯一個味兒。
    "蘇家的食武閣。"他輕聲說，"用這樣的星草熬藥膳......"
    "凝氣境的武者喝了，星氣旋會亂。"蘇清雪接口，"星竅境的喝了......"她沒說下去，指節捏得發白。
    李伯突然哭起來，灰布衫的肩頭一抽一抽："老奴的孫子在城南武館學武，上個月還說喝了食武閣的藥膳，氣海暖......"他猛地捂住嘴，眼淚從指縫裏滲出來。
    晨霧不知什麽時候散了。陽光從氣窗照進來，落在滿地的星草上，把暗紅的血斑照得發亮。陳峰望著那些斑，突然想起昨夜趙三域霧裏的星紋——暗金色的，像撒了把碎星。可眼前這些，是紫的，是紅的，是沾了血的。
    蘇清雪把那株裂了的星草輕輕放下。她轉身時，寒星劍的劍穗掃過陳峰手背，涼得刺骨。"走。"她說，聲音像塊冰，"去三房管事處。"
    陳峰跟著她往門外走。李伯還跪在地上，抓著把星草，嘴裏念叨著什麽。陳峰回頭看了眼，見他指縫裏漏下的草屑，在陽光裏泛著暗紫的光，像極了血煉作坊牆上的烙痕。
    星材庫的門在身後"吱呀"關上。陳峰摸了摸懷裏的《星鑒》，殘卷還在發燙。他又摸了摸腰間的星隕鍋，鍋底的星紋也在發燙——兩種熱，一種燒得人心慌，一種燒得人血熱。
    "清雪。"他說，"這些星草......"
    "會查清楚的。"蘇清雪沒回頭，腳步走得又急又穩，"從張全，到血煉作坊，到天樞盟......"她的聲音突然低下來，像在說給誰聽，"該燒的，總要燒幹淨。"
    晨風吹起她的發梢。陳峰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荒草裏的星紋——那些暗金色的光，正從她腳邊漫開，像在鋪條路，通向有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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