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甸的晨霧散得慢，陳峰走在最後，鞋尖沾了濕土。石猛背著星隕鍋在前頭大步，後頸那道淡銀印子跟著晃——方才鍋沿擦過他的破軍星圖，此刻正泛著細鱗似的光。
    "後頸燒得慌。"石猛突然停腳，手往衣領裏探，"像當年在隕星海摸到星衛遺骨那會兒。"
    蘇清雪轉身，寒星劍鞘在腰間輕磕："夜市盟密室？"
    陳峰摸了摸懷裏的布囊，玉牌隔著油皮紙硌著心口——吳伯臨終前塞給他的手劄，此刻正和《星陣》殘卷壓在一起。"手劄說星門感應陣藏在盟裏密室。"他聲音低，像在說給風聽，"許是那陣在召咱們。"
    石猛咧嘴，絡腮胡抖了抖："走，老子背鍋開路。"
    青河市的城門還沒開全，守城的星捕拎著星能燈晃悠。陳峰把鬥篷壓得更低，石猛故意把破衣敞得更開——後背的星圖在晨光裏若隱若現，星捕的燈照過來，竟晃得他眯了眼。
    "這破天氣。"星捕罵了句，揮揮手放他們過。
    夜市的早市才支起半片棚子，趙三蹲在陳峰的老攤位前啃饅頭，見著人來，饅頭"啪"地掉地上。"你們可算回來了！"他蹭地站起來，褲腿沾著星隕鐵渣，"昨兒後半夜，醬菜攤底下的青石板直冒涼氣，我拿星能燈一照，石縫裏竟滲銀星子！"
    陳峰心裏一動，摸了摸布囊："走，去密室。"
    夜市盟密室的入口在醬菜攤後頭。趙三搬開醃蘿卜的陶甕，露出塊青石板，石縫裏卡著半截星鐵鑰匙。陳峰彎腰去摳，指腹觸到石麵，冷得像浸了冰水——和方才石猛後頸的燙，竟是一冷一熱。
    "哢。"石板掀開，黴味混著星隕鐵渣的腥氣撲出來。蘇清雪摸出火折子，照亮四壁：發黑的磚牆刻著星圖，牆角堆著老木箱，箱蓋還壓著半塊沒化完的銅冰——像極了遺跡裏下陷的青銅碑。
    "看這兒！"石猛突然蹲下，掌心按在地麵碎石上。他後背的星圖亮得刺眼，碎石縫裏竟滲出銀線，順著他的掌紋往四周爬，"他娘的，老子的星圖在引這鬼陣！"
    陳峰翻出《星陣》殘卷，油皮紙窸窣響。殘卷上畫著七道曲線，旁注"北鬥為基，地脈為引"。他蹲下來，用星隕鍋的鍋底在碎石上畫——第七道曲線收尾時，鍋底的星紋突然灼亮，像有活物在鐵裏蹦。
    "轟！"
    地麵震顫，碎石簌簌往下掉。趙三踉蹌著扶住牆，驚得喊："地陷了？"
    卻不是地陷。銀亮的星能從石縫裏湧出來，在地麵凝成光紋——是北鬥七星的形狀，天樞、天璿、天璣、天權四盞星子明晃晃的，玉衡、開陽、搖光卻隻剩模糊的影子，像被誰拿濕布擦過。
    "缺了三竅。"蘇清雪的指尖撫過光紋，"北鬥七星圖，少了後三竅。"
    陳峰摸出懷裏的布囊，把八塊玉牌一字排開。最大的那塊"忠"字玉牌剛放下，地麵的天樞星子突然暴漲，照得玉牌上的紋路都活了——是星門的形狀，和星隕鍋底的刻痕一模一樣。
    "吳伯說星門感應陣要借地脈星能。"陳峰的聲音發緊，"這陣缺的，怕是星衛玉牌。"
    石猛的星圖還在亮，他伸手碰了碰搖光星子的殘影："老子的星圖在發燙，許是能補？"
    "不可。"蘇清雪拽住他手腕，"星圖是血脈印記，硬補要反噬。"她指了指牆上的星圖刻痕，"看那，和陳峰的《星陣》殘卷紋路一樣。"
    陳峰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磚牆的刻痕裏，果然藏著七道極細的曲線，和殘卷上的陣圖嚴絲合縫。他把殘卷按在牆上，油皮紙"嘶"地貼住磚麵，像被吸了進去。
    地麵的星圖突然轉起來，銀亮的光流裹著玉牌。陳峰的氣海在翻湧，星宮境的星域不自覺展開，把眾人罩在裏頭。蘇清雪的寒星劍嗡鳴，劍鞘上的冰紋跟著星圖轉；石猛的星圖亮得刺眼，連後頸的淡銀印子都泛成了金；趙三瞪圓了眼，褲腿的星隕鐵渣"叮叮"往星圖裏飛。
    "成了？"趙三咽了口唾沫。
    陳峰沒答話。他盯著地麵的星圖，缺了的三竅正在緩緩發亮——不是銀，是金，像被什麽從地底下托著往上頂。他摸了摸星隕鍋，鍋底的星紋還在灼，但沒了方才的躁，倒像在喘氣。
    "還差一塊。"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氣。
    石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又急又重。趙三竄過去掀石板，露出張汗津津的臉——是夜市盟的老周，懷裏還抱著半塊星核。"不好了！"老周喘得厲害，"天樞盟的星捕在查夜市，說有人私藏邪族遺物！"
    陳峰的手按在星隕鍋上，鍋底的星紋猛地一收。他彎腰收起玉牌，布囊係得死緊。蘇清雪把《星陣》殘卷從牆上揭下來，油皮紙還帶著牆的潮氣。石猛扛起鍋，後頸的星圖暗了，隻剩道淡印子。
    "走。"陳峰說，聲音比晨霧還沉，"先把陣護好。"
    眾人魚貫出密室，老周的星能燈照過來，地麵的星圖突然隱了，像從來沒出現過。陳峰回頭看了眼，磚牆的刻痕裏還滲著銀星子，細得像線，順著石縫往地底下鑽——往北鬥星圖缺了的三竅那兒鑽。
    青河市的天陰了，要落雨的樣子。陳峰把鬥篷裹緊，懷裏的玉牌硌著心口，一下一下，像在敲鍾。他摸了摸左眉骨的淺疤，那是小時候幫娘搬煤渣留下的——現在倒像塊秤砣，壓得他走得更穩。
    "清雪。"他轉頭，"等雨停了，咱們再尋那最後一塊玉牌。"
    蘇清雪沒說話，隻把寒星劍往腰裏按了按。石猛在前頭大步走，破衣被風掀起來，露出後背的星圖——破軍星的紋路裏，正滲著細弱的銀光，像要和地底下的星陣接上。
    趙三跟在最後，踢飛塊碎石。碎石滾進陰溝，濺起片水花，把地上的水痕衝成了北鬥形狀——缺了三竅的北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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