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終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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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指揮塔頂端,玻璃上的霜被掌心焐出片模糊的圓。
清道夫最後幾輛裝甲車正歪在雪地裏,炮塔還冒著焦黑的煙,殘兵舉著白旗往森林裏縮,被守衛的槍口釘在原地。
數據流在視網膜上跳動,林寒的意識碎片像被風卷走的碎紙片,正簌簌崩解在銀色代碼裏。
"結束了。"我對著玻璃哈氣,白霧蒙住視線。
可這句話滾到喉嚨口又咽了回去——風灌進領口時,後頸的銀線突然發燙,像有人用指腹輕輕蹭過。
那是顧明哲的意識,還埋在我神經裏,明明滅滅的,燙得皮膚發疼。
"悅姐!"阿玉的腳步聲從樓梯口撞上來,軍靴踩得金屬台階哐哐響,"蘇醫生說顧先生安置好了。"
她的目光掃過我後頸,又迅速垂下去。
我知道她想問什麽——銀線還在不在?
顧明哲的意識是不是還活著?
可我們都默契地閉了嘴,像守著塊隨時會碎的玻璃。
停屍房在地下一層,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發酸。
蘇醫生背對著門,白大褂下擺沾著暗褐的血,正用紗布擦顧明哲的手。
他的手指泛著青,我記得實驗室裏他體溫一點點往我身體裏鑽的熱,現在卻涼得像塊浸在冰水裏的石頭。
"他指甲縫裏還有灰。"蘇醫生的聲音啞得厲害,沒回頭,"是修發電機時蹭的。"
我湊過去,看見他右手小指的指甲裂了道縫——上周他蹲在發電機房修零件,我遞扳手時沒拿穩,砸得他倒抽冷氣。
當時我笑他"博士手金貴",現在那道縫裏真卡著黑黢黢的機油,混著幹涸的血。
蘇醫生突然攥緊裹屍袋邊緣,指節白得透明"我發誓,會守好你的理智。
他用命換的淨化程序,不能白費。"
我蹲下來,指尖碰了碰他額頭。
皮膚比雪還冷,可後頸銀線猛地燙起來,像他在回應。"他早告訴我了。"我喉嚨發緊,"在實驗室最後一刻,銀線纏上我時,他說"替我看明天"。"
蘇醫生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浸了血"你早就知道抗體是給你的?"
"他說"林寒的貪心配不上它"時,我就懂了。"我摸了摸後頸,那裏還留著意識鑽進身體時的刺痛,"他把命縫進我神經裏,讓我替他走完剩下的路。"
停屍房的燈突然閃了閃,廣播的電流音刺得人耳朵發疼。
我和蘇醫生同時抬頭,天花板喇叭裏傳出沙沙雜音,接著是道混著電子音的沙啞男聲,像生鏽的齒輪在轉"林曉悅,你完成了陳老板未竟的使命。"
後背"咚"地撞在牆上。
這聲音我聽過。
在避難所斷糧的夜,在喪屍群拍門的淩晨,它總在廣播裏響,說"東邊有篝火",說"再撐三天"。
可現在它說的話,像根冰錐紮進後頸——陳老板?
那個總眯眼笑,在黑市賣壓縮餅幹,說"活著比什麽都強"的老好人?
"你是誰?"我的聲音在抖,"陳老板早死了,清道夫屠村那天被流彈被流彈"
"我是他的原始意識,寄生在病毒主程序裏的最後碎片。"廣播頓了頓,像在喘氣,"也是這一切的。
病毒是他研發的,淨化程序是他寫的,他用半條命換我苟到現在,就為等一個能走完他路的人。"
蘇醫生扶住我發顫的胳膊。
停屍房的溫度突然降了十度,我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響"所以林寒的瘋狂,清道夫的屠村,都是他計劃的一環?"
"他想看看人性在絕境裏能有多亮。"電流音突然刺耳,"現在他看到了——你帶著流民點活下來了,帶著希望活下來了。"
"那顧明哲呢?"我喊出聲,"他的犧牲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廣播沉默了,隻有電流聲嘶鳴。
過了很久,它說"他是變數,是比計劃更亮的光。"
燈"啪"地滅了。
黑暗裏,蘇醫生的呼吸就在耳側,顧明哲的手隔著裹屍袋貼著我掌心,後頸銀線燙得眼眶發疼。
等燈再亮時,廣播沒了聲,隻剩喇叭滴著水,像在哭。
"姐?"蘇醫生輕聲問,"你在想什麽?"
我抹了把臉,才發現全是淚。"陳老板說他是。"我轉身往門外走,軍靴踩得地麵響,"我得去查數據庫查他留下的舊資料——"
走到門口時,我頓住腳。
指揮塔頂樓的數據庫終端閃著幽藍的光,那裏存著從舊世界檔案館搬來的所有影像。
或許或許裏麵有段塵封的錄像,能告訴我,陳老板到底是誰,他的計劃裏,藏著怎樣的開始。
我幾乎是撞開指揮塔頂樓的門。
金屬門框磕得肩膀生疼,可這點痛根本壓不住後頸銀線的灼燒——那根纏著顧明哲意識的神經,此刻正像被扔進熔爐的鐵絲,燙得我每走一步都要咬牙。
終端機的藍光在黑暗裏晃眼。
我撲到控製台前,指尖在鍵盤上跳得發顫——陳老板的舊資料存放在d區加密文件夾,這是三個月前清道夫進攻前,我讓阿玉從黑市檔案館搶運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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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隻當是亂世裏的廢紙,現在卻成了紮進真相的刀。
“滴——”密碼框彈出來時,我猛地頓住。
指節抵著下巴,冷汗順著後頸滑進衣領。
陳老板總說“活著比什麽都強”,他的密碼該是和“活”有關?
屏幕突然自動亮了。
幽藍的光裏,一行血紅色的字浮出來「致林曉悅用你第一次見我時說的話開鎖。」
第一次見陳老板?
是在流民點斷糧的第七天,我攥著半塊發黴的壓縮餅幹堵他的攤子。
他眯眼笑,說“小丫頭片子,拿命換糧?”我梗著脖子回“拿命換,但得換個活法。”
手指按在鍵盤上,敲下“換個活法”。
“哢嗒”一聲,文件夾開了。
最頂層的影像文件閃著琥珀色的光,文件名是「終局備忘錄——陳正平」。
我按下播放鍵的手在抖。
屏幕先是雪花,接著映出張布滿皺紋的臉。
那不是我熟悉的陳老板——他沒穿黑市商人的舊棉襖,白大褂胸口別著“病毒研究所首席”的胸牌,眼睛裏燃著我從未見過的火。
“如果你們聽到這段話,說明我已經死了。”他的聲音比廣播裏更蒼老,卻帶著種破釜沉舟的狠勁,“但我留下了顧明哲、林寒還有你,林曉悅。”
後頸銀線“嗡”地炸開。
我踉蹌著扶住桌沿,指甲在金屬上摳出白印。
屏幕裏的陳老板抬手,指節上有道和顧明哲類似的舊疤“二十年前,我在實驗室發現了能改寫人類基因的病毒。它能摧毀,也能重塑——但需要載體。”
畫麵閃了閃,切到年輕的陳老板。
他站在玻璃艙前,艙裏躺著個穿病號服的女孩,側臉和我有七分像。
“她是我的女兒,也是第一代實驗體。”老年陳老板的聲音疊加上來,“可她承受不住,意識崩潰前,把記憶碎片封進了基因鏈。”
我突然頭痛欲裂。
有畫麵在眼前閃白大褂的人舉著針管逼近,消毒水味刺得鼻腔發酸;玻璃窗外飄著雪,和現在指揮塔外的雪一模一樣;還有個聲音在哭,喊著“爸爸,我疼”——那聲音,和我每次發燒時夢裏的抽噎,重疊了。
“後來我找到了你。”老年陳老板的臉重新填滿屏幕,“在福利院的檔案裏,你是孤兒,卻帶著和我女兒相同的基因標記。我給你植入了記憶鎖,平時是穿書的幻覺,關鍵時會覺醒。”
我猛地扯後頸的銀線。
它燙得像燒紅的鐵絲,可這次不是顧明哲的意識——是另一段記憶在翻湧十二歲那年發高熱,迷迷糊糊聽見儀器響;十六歲填高考誌願時,鬼使神差選了生物係;還有穿書前的那個夜,我在實驗室加班,顯微鏡下的病毒樣本,和末世裏的喪屍病毒,紋路一模一樣。
“你的基因中藏著我女兒的記憶片段,”陳老板的聲音突然沙啞,“你是唯一能真正理解並駕馭病毒的人。林寒瘋了,他想當神;顧明哲他是我也沒算到的變數,他的純粹,能淨化你基因裏的暴戾。”
眼淚砸在控製台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看到顧明哲修發電機時裂了的指甲會心疼,為什麽他說“替我看明天”時,後頸的銀線會自動纏緊——那不是穿書者的共情,是刻在基因裏的共鳴。
“林曉悅,接下來的選擇,將決定人類是否還能擁有未來。”陳老板的影像開始模糊,像被風吹散的霧,“顧明哲用命換的淨化程序,需要你的基因做鑰匙。你可以選擇摧毀它,讓人類回到舊世界的平庸;也可以”
“也可以怎樣?”我撲到屏幕前,指尖幾乎要戳穿玻璃。
可影像已經消失,隻留下一行血字「答案在你後頸的銀線裏——那是顧明哲的意識,也是你女兒的記憶。」
指揮塔外的風突然大了。
我退後半步,後腰抵上冰涼的窗台。
仰頭望夜空,雪片落進眼睛裏,澀得發疼。
後頸的銀線還在燙,這次不是顧明哲的溫度,是另一段更柔軟的意識在蘇醒——像有人輕輕摸我的頭發,說“阿悅,別怕”。
屏幕突然暗了。
我望著自己在黑屏裏的倒影,眼角還掛著淚,可嘴角卻勾出抹苦笑。
原來我以為的逆襲,不過是另一場實驗的延續;我以為的先知,不過是前世未竟的記憶。
“顧明哲”我摸著後頸的銀線,聲音輕得像雪,“你說替你看明天。可明天到底是陳老板的計劃,還是我們的選擇?”
夜風卷著雪灌進來,吹得控製台的紙張嘩嘩響。
其中一張飄到腳邊,我彎腰撿起——是顧明哲手寫的淨化程序筆記,最後一頁畫著朵歪歪扭扭的花,旁邊寫著“給悅悅的春天”。
後頸的銀線突然溫了。像有人隔著皮膚,輕輕握了握我的手。
屏幕突然又亮了。
這次沒有影像,隻有一行滾動的字「林曉悅,你該去地下實驗室了。」
我捏緊那張畫著花的紙,指節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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