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到這口蜀刀後，馬清是第一次用這口刀砍東西。他感覺這口刀無論是重量，重心分布，還是刀柄的手感都恰到好處。那種砍韁繩而不觸碰木樁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用意念控製著這口刀一樣。
    快刀的爽感讓馬清興奮。他左右上下揮舞，朝著木樁上的韁繩砍了起來。
    不約而同似的，簡雲也快速砍了起來。
    黑暗中隻聽見繩子“嘣嘣”斷裂的聲音，聽不到木樁被砍的“咚咚”聲。這“嘣嘣嘣”聲就像音樂一樣跳動著，讓兩人都沉浸在這樣的享受中，似乎忘記了自己的使命。
    每砍斷一根韁繩，獲得自由的馬就興奮地嘶叫。這些自由的馬自動聚集在一起興奮地嘶叫著，踢打著，有幾匹馬急躁地用蹄子刨著地麵，那匹黑斑馬突然往外跑了起來，鐵青馬緊隨其後，棗紅馬也揚起蹄子往外跑。
    三四十匹獲得自由的馬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前麵的馬爭先恐後向營帳外跑了起來，馬蹄踩著堅硬的土地發出隆隆的聲音，後麵的馬被前麵的馬擋著，它們不甘心地往前擠，使得後麵馬的密度越來越大。
    沒有獲得自由的馬嘶叫著奮力扯著韁繩，馬脖子和韁繩繃直幾乎成一條直線，有的把木樁都拉得鬆動了。
    “別砍了，走吧。”簡雲著急地喊，
    馬清看了一眼一直跟著自己的瘦馬，猶豫是騎還是牽著走。這匹馬看了看馬清，雙腿跪了下去。
    馬清懂了這匹馬的意思，他到了馬的身邊，抬起右腿跨過馬背，屁股輕輕放上了光光的馬背，待他剛調整好屁股，瘦馬一下就站立了起來。
    簡雲喊了聲：“快走。”腳下像有彈簧一樣，飛身上了光光的馬背，一提韁繩，紅栗馬隨著馬群就往前跑。
    馬清提了提馬韁。瘦馬邁開了慢步，周圍的馬爭先恐後往前擠，這匹馬卻一點也不著急，隻是尋找著空隙邁著慢步。
    簡雲的那匹紅栗馬是匹有力的馬，它接二連三撞開前麵擋道的馬匹，帶著簡雲就像破冰船一樣朝前快速滑動，很快就衝到了前麵去了。
    隨著馬匹往前運動，馬與馬之間的空隙也越來越大，馬清感覺馬背上起伏的頻率不如之前那麽大。雖然坐在光馬背上，他卻有一種坐在軟墊子上穩穩的感覺。
    瘦馬開始了慢快步，馬清隻感覺到兩次有規律的著地，好像這匹瘦馬隻有兩個蹄子一般。
    隨著馬群速度的加快，瘦馬也由慢快步進到普通快步，開始了跑步。
    沒有跑幾步，隆隆轟響的馬蹄聲漸漸小下來，前方的馬群又聚集在一起。
    “盾牌。”
    “列陣。”
    “出戟。”
    前方傳來七嘴八舌緊張的口令聲。
    十來匹馬退後了下來，簡雲的紅栗馬也在往後退。簡雲使勁拍打它的屁股，這匹剛才還威風八麵的馬，此時卻搖著腦袋，四蹄不住地後退。
    馬清跨下的馬也減慢了腳步，慢慢停了下來。
    透過馬群的空隙，馬清能看見前方兩盞昏暗的綠色營燈分列兩邊，燈下是廂車圍牆的缺口。缺口上有十張九尺大盾分前後兩層排列，每張大盾後伸出一支雪亮的步兵長戟，形成兩層戟陣。
    盾牌之間的空隙，也就是長戟伸出的地方，露出燈光下一閃一閃的士兵的眼睛。
    停止下來的馬群距離戟陣有七八十步的距離，沒有馬敢再往前衝。那匹黑斑馬的大屁股擠著其他的馬往後退，似乎要將它的大腦袋藏進馬群裏。
    剛才炸雷般的馬蹄轟隆聲，此時又歸於沉寂，隻聽見簡雲的喊聲：“上，駕，駕。”“啪啪”他的手不住拍那匹紅栗馬的屁股。紅栗馬沒有前進一步，卻彎著兩隻後腿，從屁股後拉出了兩個小小的馬糞蛋。
    所有的馬都不敢上前了。對馬清和簡雲來說，就唯有下馬廝殺一條路。
    馬清朝簡雲大喊：“快下…”
    馬清還沒有喊出下麵的話，他感覺胯下的瘦馬又啟動了。它的慢步很快就過渡到了小跑，它穿過了所有的馬匹，當它出了馬群麵對七八十步外的戟陣時，它開始了大跑步。
    在營燈昏暗的綠色燈光下，馬清單騎衝向了十副戟盾組成的戟盾陣。
    “狗日的，有人偷馬，快，敲鉦，敲鉦。”戟陣裏傳出粗粗的吼聲。
    “快，勒住馬，拉韁繩。”簡雲著急大喊。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三聲一組的急促金屬聲響起。這種高頻的清脆聲音能傳出很遠。
    馬速太快，馬清不敢勒馬，因為這樣可能導致人仰馬翻，更何況他是騎在光禿禿的馬背上。
    到距離戟盾還有五十多步時，這支瘦馬伸著脖子像狼一樣一縱一縱地全力衝刺起來。它長長的鬃毛被風吹得直立起來，像姑娘的高馬尾辮一般直立的尾巴也和地麵平行了。
    “狗日的太快了，快對馬，刺馬。”戟陣裏那個聲音又喊起來。
    馬清伏在馬脖子上，他順著馬脖子上鬃毛對著的前方看去。此時馬正朝著正中的兩副大盾的衝去。
    大盾兩旁上下兩層的四支戟就像現代步槍一樣，齊刷刷瞄準了這一人一騎。上下兩層的戟頭組成了上下兩層的兩個v字。另外六支戟頭也偏了過來。
    這一人一騎距離戟陣還有二十步。
    “找死捏，到這裏盜馬，你兩個刺那個馬賊。”那個聲音帶著幾分嘲笑。
    後排的兩支組成v字形的戟頭抬高了一點，對準了馬清。
    馬清皺著雙眉，雙手緊抓著馬韁，他由恐懼變成了萬念俱灰。他顧不得惱恨自己因為憐憫而選擇了這匹馬，他隻是盯著那閃亮的戟刃，等著戟刃刺入身體，等待那一陣刺痛後就人事不知的感覺。
    簡雲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的屁股無力地坐在紅栗馬的馬背上，三角眼卻像望遠鏡一樣注視著馬清。
    隻不到數四個數字的時間，馬頭已經距離最近的戟頭約一個馬身子的距離。
    馬清反而坦然了。死就死吧，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選擇陪簡雲出城，又選擇了這匹馬，也許，他的命運從見到司馬乂時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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