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琅邪王，到北門。”劉琨揮手喊。
    “交給劉喬？”校尉瞪著眼睛，身子往馬左邊一滑。眼看就要滑下馬去，他那隻扶皮盔的手立刻抓住了韁繩。
    “對”劉琨衝著校尉大喊，“要我再說一遍嗎？”
    五十名騎兵成兩列分列兩旁，中間亮出一條十步寬的通道。
    劉琨朝馬清一揮手：“請琅邪王入城。”
    馬清朝後一揮手：“列隊。”他撥轉馬頭，飛跑回車隊。
    特屯的十個什隊先前像柵欄一樣的一字橫隊變成了蜈蚣一樣的兩列縱隊。
    劉琨板著臉看著馬清的隊伍，突然想起來什麽，他從衣襟中掏出了祖逖的那封信。他扯開信封，抽出裏麵的麻紙，兩隻手端著看起來。
    車隊已經排列整齊。宋典立馬在車隊的最前麵，胯下那匹黃褐色蒙古馬不停地搖著腦袋。二十幾名府兵已經在王導和司馬睿的五輛車前就位。司馬勝男和春梅一左一右將太妃的車夾在中間。
    馬清朝宋典一揮手：“宋大人。”
    宋典一帶馬韁，他的馬聽話地在地麵上踩出一板一眼的蹄聲。
    馬清和宋典並排以常步走著。兩人來到陣前時，劉琨顯得神采奕奕，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
    他不時撥動馬頭，好像這樣才能釋放他內心的激動。他的馬配合著他的動作踏著步子左右擺動。他的紅色紗袍也隨之迎風飄灑，就像一麵飄舞的旗幟。
    也不知道祖逖的信裏到底說了什麽，馬清想。
    貢玉胯下的青色河曲馬邁動了有力的四蹄，武毅將軍旗獵獵招展起來。
    隨著貢玉旗幟的飛舞，一大隊的騎兵們就像蛇一樣蠕動起來。宋典一帶馬韁，帶領車隊跟在一大隊後麵。
    那名叫寧彪的曲將閃在路邊，耷拉著濃胡子朝車隊行注目禮。他筆直地舉著手中長槊，槊尖朝天。
    馬清朝他做了一個長槊還不夠直的手勢。寧彪瞪了瞪他那雙大小不一樣的眼睛，慌忙抬頭。他迷茫地看著槊尖調整著角度。
    馬蹄聲和車軸的“呀呀”聲中，馬清護著司馬睿的車走上了吊橋。吊橋上木板縫隙很大，能看見吊橋下一丈多高幹枯的人工渠水露出了大半河床。吊橋顫悠悠的，好像隨時都會斷。
    城牆垛上露出的一排排弩，紅紅的弩身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就像鯊魚的血盆大口一樣。這些弩都是嶄新的弩，而且用腰腿結合才能拉開的“腰引弩”。
    城門內就是那條南北主大街。
    汝陽城雖小卻還幹淨，街上看不到餓殍，也許事先被清理了。百姓們穿著還算整潔，臉色也紅潤。沒有洛陽城內見到的那種雙目呆滯，拖兒帶女的乞丐。他們看起來很淳樸。他們對司馬睿乘坐的王公車並不感興趣，也許是他們看不懂司馬睿坐車上的王公標誌。他們的興趣更多的在司馬勝男和春梅身上。
    兩個少女衣著光鮮，挺胸抬頭，走過之處飄來一陣花香。
    司馬勝男高高的發髻和妙曼的身材在高高的紅沙馬上一頓一頓的，在筆直而無遮攔的大街上非常顯眼。
    隊伍進了城門才走出兩百步左右，這條南北大街的兩邊就都站滿了人。有抄著雙手在初春的冷風中駝著背瑟瑟發抖的人，也有穿著厚厚的寬袍大袖的，有流著鼻涕的孩子，還有穿著雜裙的婦人。
    司馬勝男穿著的綢絝褶輕薄柔軟，就像裙褲一樣襯托出她長腿。她像要顯示自己的性感一樣將兩條長腿在馬肚子上前後擺動。
    這一裏半長街的兩邊全都擠滿了人。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貧窮貴賤，他們為了能近距離一睹司馬勝男的風采而擁擠。
    “仙女來了，快看仙女。”
    “哪有仙女？唉呀，真漂亮。”
    “這汝陽城裏的漂亮娘子我見多了，加在一起也沒她漂亮。”
    “你個老光棍，吹牛吧。”
    “唉，你這個位置讓給我行不。”
    “憑啥。”
    “給你一百個錢。”
    “不行。”
    “兩百個。”
    “不行。”
    “相當於六天工錢了，還不行？”
    “六天工錢可以賺，這錯過了可是一輩子的事。”
    “再加四百，給你六百，半個月工錢，夠吃百斤肉了。”
    “你為啥要花這個錢？”
    “有千金買美人笑，老子樂意花半個月工錢看美人一眼。”
    “老子半個月工錢不要了。”
    司馬勝男興致盎然，有意抖著她的兩條腿。男人們一個個就像跑了馬拉鬆一樣呼吸急促，臉色慘白。有人口吐白沫，休克倒地，又引得人群一陣大嘩。
    馬清並不在意這些景象，這是人類社會永遠都存在的現象。他的眼睛在低矮的屋頂和狹窄的街道兩旁掃視。
    城上，街道兩邊有很多穿鎧甲和戎服的士兵，從現場數量看，和城裏的百姓數量差不多，考慮到軍隊更加集中，這座城裏的軍隊數量應該大於百姓。
    城內的軍隊當不下兩萬，馬清估計。
    街邊兩旁店鋪的老板神情都挺輕鬆，看來軍隊的來到也對他們的生意有幫助。
    汝陽城南到城北也就是一裏半的路程，不到三分之二漏刻的時間就穿城而過。
    當馬清和宋典護著司馬睿的車輛出了北門。劉琨和二十名騎兵已經下馬。他們成兩列在北門等候。
    北門牆垛上，在一排如鯊魚牙齒般的“腰引弩”之間，有十台可發射巨型箭矢和石彈的床弩。那巨大的弩身，感覺人的生命在它的麵前就如紙一樣軟弱。
    司馬睿的車從門洞出來過了吊橋。劉琨站在吊橋左邊和二十名下馬的騎兵朝司馬睿彎腰拱手。司馬睿將車停在路邊，從車窗裏探出臉來喊了聲：“越石，來。”
    劉琨“諾”了一聲，來到司馬睿的窗前。
    王導的車也停了下來。
    “越石，山水總有相逢時，若有不順，你就來江東。”
    “殿下，琨謝過了。”
    “好，保重。”
    劉琨退後一步，朝司馬睿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殿下保重。”
    王導也來到劉琨麵前拱手道：“越石，保重了。”
    “茂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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