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用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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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體裏的男人比女人多。活著的人裏麵女人又比男人多。查丞什隊在曬穀場的板車上救下的三十多個婦女中,有二十多個成了寡婦。
    這些活著的女人們有的捂著胸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緊咬牙齒,用流淚的眼光狠狠地盯著那個胡人。有的目光木然。
    馬群看到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她睜著一雙驚魂未定的眼睛,躲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後,一隻手緊緊抓住那個中年男人的袖子,她的腳下穿著一雙不合腳的大鞋子。
    如果猜得不錯的話,被這個可惡的大胡子拖著走的就是這個小女子,馬清心想。
    突然,人群中衝出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口中哭喊著:“畜生。”她衝到這個鮮卑人身邊,用拳頭使勁朝鮮卑小帥打了兩下,拳頭打在那個鮮卑人的破皮甲上發出砰砰的聲音,她又用雙手扯住胡人的耳朵,最後扯住了他的一根小辮子。“繃”的一聲,一根辮子被扯了下來,上麵連著一小塊血淋淋的皮。
    血從那個小帥光光的額頭上流了下來。他痛得齜起了牙齒。血流到了他那黃黃的牙齒上,讓他看起來就像吸血鬼。
    血激起了百姓的怒火,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他們,他們一窩蜂衝了上去。
    不到一個漏刻的時間,這個鮮卑小帥就被剮得隻剩一副骨架了。五個活著的鮮卑人嚇得身體篩糠似的抖動。
    馬清原以為這些百姓隻會用手中的刀砍這個鮮卑人幾刀,或者捅他幾下出氣,沒想到也殘忍如此。看來,人一旦融入群體之下的仇恨,是可以做任何事的。
    清算戰果。除五個活口,殺死了四十七名鮮卑人。繳獲沒有受傷的完好戰馬四十三匹,角弓六十張,箭鏃一千二百支,二十支骨朵,五十二隻骨製扳指,還有一輛高輪大板車。
    己方受傷四人。兩名被套馬索拉下戰馬的士兵,一個是手臂骨折,一個屁股痛得站不起來。還有兩名受箭傷的士兵,一個在腿上,一個在肩上。另外有五六個在村裏的肉搏中受了輕傷。
    隊伍按照一大隊在前,二大隊在後,最後是二大隊第五什隊押著四十二匹馬和板車的序列,出了村子繼續朝歌進發。
    馬清騎著大鼻孔走在隊伍最前麵,他的身後一左一右是萬壯和王誠,再後麵是方信。
    月亮又穿出了黑雲,如水一般輕輕灑落在廣袤的田野上。能看見田野上裹著絨衣新抽的麥穗。一股從黃河河麵上吹來的風,使得原野上浮起一片銀白的霧氣。微風吹過,麥浪輕搖,發出沙沙的聲響。遺落的穀粒在凍土下蘇醒,發出極輕的爆裂聲。
    一個像信天遊一樣的高嗓音響了起來:
    “穿過田野的刀槊寒光閃閃;
    雄壯的戰馬奔馳在洛河邊;
    戰馬上是漂亮的特屯小夥兒啊;
    年輕的特屯屯長走在最前麵;
    屯隊的小夥子跟著他前進。”
    是第三什隊的伍長裘句的聲音。
    一個粗粗的中音唱了起來:
    “不要害怕,弟兄們,跟著他前進;”
    眾人都一起唱了起來:
    “冒著箭雨衝向敵陣;
    用環首刀劈砍衝闖。”
    “我一個屯百人全殲了五十人的遼東突騎而未亡一人,可漲了弟兄們不少的誌氣。”萬壯在馬上一搖一擺的。
    “嘿。”王誠不以為然道,“我聽家主說,遼東鮮卑的戰力天下最強,這次雖然沒有和他們在馬上交戰,看他們步戰的武藝,卻也不過如此。”
    “他們的騎射卻有獨到之處。今天若不是把蔣寬隊安排去打阻擊,對那八個鮮卑騎兵意外造成了前後夾擊,萬隊可能要吃大虧。”馬清朝左邊轉過頭來對萬壯道,“那五個鮮卑人,給他們半年的時間。”他又朝右邊轉頭對王誠,“讓他們教弟兄們騎射。你們每個大隊分兩個,半年以後他們去留自便。”
    王誠朝馬清傾著身子:“我看他們的騎射沒什麽了不起的,這幫鮮卑人太可恨了,留著吃白飯,殺了算了。”
    馬清掃了王誠一眼,並不理他,而是朝萬壯轉過身子:“萬隊,有件事要問你。”
    “屯長,請說。”
    “袁通會鮮卑話,你之前知道嗎?”
    “這個,我也不知。”
    “他以前是什麽來曆?”
    “和你我一樣都是軍戶。”萬壯斜了斜那雙肥眼睛,“他的武藝不錯,今天看他盤大槊撥打雕翎,又感覺他非普通軍戶。”萬壯又撇了撇八字胡,歎口氣道,“唉,要說最了解他的應該是方勇,可惜。”
    “懂鮮卑話是大好事。”馬清道,“明日這股鮮卑軍的前鋒就會抵達朝歌,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萬隊,你立刻去命袁通再審一下這五個胡人,了解一下他們的前鋒有多少人,他們是如何作戰的。”
    “諾。”萬壯手上一帶韁繩。那匹河曲馬轉過了腦袋,扭著屁股往隊伍後跑去。
    馬清這才朝王誠轉過身子:“阿城。”
    “在。”
    “知道王司馬對你的期望嗎?”
    “屯長,王誠知道。”
    “你知道個屁。”
    “這?”王誠瞪著牛眼睛,兩隻大手抓緊了馬韁。胯下那匹烏孫馬抬起頭張著馬嘴不滿意地叫了一聲。
    “王司馬對你的期望,可不是像你在洛陽城下那樣,跟在他屁股後麵打突擊,殺幾個敵人,那是匹夫之勇。他把你送到右軍幹啥?他讓你從右軍出來到我這個特屯,又是為啥?”馬清轉過頭看著王誠。
    “家主說跟著你能得到曆練。”王誠用橡樹皮一樣粗粗的嗓音說道。
    “曆練什麽?”
    “自然是…”王誠搔了搔皮盔下的後腦道,“曆練。”
    “曆練。”馬清學著王誠的語氣。
    王誠不好意思地笑笑。
    “衝擊敵陣當者披靡,那是匹夫之勇,不足掛齒。談笑間敵人灰飛煙滅才是大智大勇。王司馬要你曆練的就是這個。這幾個鮮卑人固然可殺,可是有用。可用和可殺之間如何選擇?”馬清喊,“阿信,你說呢。”
    “可用。”方信一帶馬韁緊走幾步,填補了萬壯剛才的位置。他朝馬清伸著脖子低聲回答著這個送分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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