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前，郜冼身上還纏滿了布帶子，坐在推車上，現在看起來都恢複了。這個郜冼體質真好，馬清在想。
    司馬乂接過弓箭。他叉開雙腿比肩膀略寬，左手拿著弓，右手從郜冼手中的箭囊中抽出一支輕箭搭在弓弦上。他抬起左臂，右手拉住弓弦將弓拉了個滿月。他的雙腿穩穩地釘在搖晃的車上，身子隨著車的節奏上下起伏，雙臂穩穩的不動。
    “嗖”弓弦一響。旋轉著的輕箭在空中劃著一個小小的弧度衝向黑豆子一樣的烏鴉群。幾根黑羽毛在天空中飄蕩起來，那隻叫得最歡的烏鴉慘叫著垂直跌落下來。烏鴉群就像黑色的煙花一樣四麵綻放，最後無影無蹤。
    “嘩”隊伍喧嘩起來。
    “啪啪”長史伍度拍著那雙女人式的小手巴掌，尖聲大喊起來：“殿下神勇，定馬到成功。”
    每個什隊都有一輛廂車。出發時所有的步騎士兵都將鎧甲和武器放在了廂車裏。他們是騰出了雙手的輕裝行軍，因此可以用來拍手巴掌了。
    “啪啪啪”車輛前後一陣拍手巴掌的聲音和喊著“馬到成功”的聲音。這聲音就像電流一樣往前後軍傳送。
    “想不到，王族也有如此雄壯之人。”萬壯在馬清身後低聲道。
    大軍沿著洛水往西進發，一路地勢平坦。隊伍一路不停。
    馬清駕馭著馬隨著司馬乂的車有時快跑，有時慢跑，一路上欣賞著道路兩旁春天的景色，心中也感覺心曠神怡。
    “顯世。”伍度在馬上朝田恩傾斜著身子，用他的尖嗓門低聲道，“殿下什麽時候結婚啊。”
    “你問我，我他媽的問誰。”田恩壓低著粗嗓門，“殿下結婚幹你屁事。”
    “我可不想讓他結婚。”伍度的聲音就像個怨婦。
    “他媽的，你別惡心。”
    “你想哪兒去了，他要是和祖家公子結了婚，成天沉浸在溫柔鄉裏，也就沒有了這般英雄了。”伍度就像女人一樣將兩隻手放在胸前。
    “祖家公子也是英雄，兩個英雄在一起就更加英雄，你他媽閉嘴。”
    馬清一直感覺伍度看自己的眼神不對，此時，有心看了他兩眼。他的氣質神態確實透著一陣娘腔，不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馬清撥轉馬頭回到屯隊中間和王誠並排走在一起。
    屯隊的士兵們在外麵走了一圈，雖然沒有休整，但是這一路見識不少，又和鮮卑騎兵進行過麵對麵的碰撞，士氣都很旺盛，一路上嘰嘰喳喳不停。
    “鮮卑突騎都見識了，關西軍可不在話下。”
    “兄弟，我們定個君子協定。”
    “什麽協定。”
    “張方肯定是完蛋了，我不和你搶功，這次張方歸你，他的娘兒們歸我。”
    “哈哈”大家一陣大笑。
    “你真沒出息，怎麽不要河間王的王妃呢？”
    “那個老太婆，我可不敢要。”
    ……
    馬清深刻體會到了“三軍過後盡開顏”這句話的深刻含義。
    除了中午燃灶做飯，這支隊伍就沒有停過。
    黃昏時，前方十裏外出現了延綿不斷的山脈，一座城池巍然聳立在兩山之間的入口處。
    全軍速度慢了下來。
    一名頭戴黑巾幘，穿窄袖衣，騎著一匹混血大宛馬的傳令兵，高舉掛著“令”字三角旗三丈槊，身子左右傾斜調整著馬匹的方向由前朝後而來。他來到司馬乂車前，將槊樽往馬前的地上一插，翻身下馬在司馬乂車前單腿跪地：“殿下，宜陽城縣令棄城而逃，城內已經沒有守軍，王將軍請示是否入城？”
    司馬乂一撩車帷從車裏鑽了出來，他站在阿洪身後朝前麵的山脈看了一陣：“讓王瑚進城。”
    隊伍又行走了兩個漏刻，進入了兩岸峭壁夾著一條河的地形中。又走了一個漏刻，天色陰暗下來。一裏外，宜陽城東門城樓顯示出模糊不清的輪廓。
    一陣急促的馬鈴鐺聲從隊伍後麵響起。這是傳令兵馬脖子上特有的鈴鐺聲。一名傳令兵高舉掛著“令”字三角旗三丈槊，在昏暗的夜色中急匆匆跑來。
    “我輜重遭到敵人騎兵弓箭的襲擊，有三輛糧車被燒。”
    車內沒有動靜。
    馬清朝後麵看了看，那裏已經被黑幕籠罩。
    “殿下，這裏地形險惡，兩岸峭壁夾峙，若被敵軍包抄就麻煩了。”田恩帶馬來到車旁，朝車傾斜著身子。
    “殿下，小心有埋伏，趕快進城。”伍度在馬上朝兩邊山崖張望著。
    “慌什麽。”司馬乂在車內大喝一聲。他一撩車帷出了車廂瞪著田恩和伍度道，“這是疑兵，要拖住我們。”
    他轉過臉對下跪的傳令兵道：“命令慕江，不要理睬他們，快速前進。”
    “諾。”傳令兵答應一聲，一躍上馬，扯下三丈令旗，撥轉馬頭向後飛奔而去。
    “伍度。”司馬乂喊。
    “在。”伍度尖著嗓門跨馬來到司馬乂車前。
    “今夜不在宜陽宿營了，你去告訴王瑚立刻準備夜行軍。要趁夜色疾行。”司馬乂指著前方，“明日午前就要抵達澠池。”
    “諾。”伍度一拉馬韁，馬扭著屁股朝城內跑去。
    “王矩。”司馬乂又喊。
    “在。”王矩帶馬上前，刀鞘碰在馬屁股上發出“噗噗”的響聲。
    “敵軍想拖延我。我正好將計就計。命令後軍李純留下五百軍，在洛水南岸廣布旌旗，點燃篝火。”司馬乂指著洛水南岸，“告訴李純，一定要讓敵軍相信，今夜我主力就在此宿營。”
    “諾。”王矩答應著撥轉馬頭朝後軍而去。
    “馬清，準備夜行軍。”司馬乂又命令。
    “諾。”
    “郜冼，下車。”司馬乂從車上跳了下來。
    “諾。”郜冼一手撐著車轅，就像體操運動員一樣，身子平著從車內跳了出來。身上的鎧甲和腰上寬大的雙刀刀鞘絲毫沒有成為他的累贅。
    他落在地上朝一揚手打了個招呼。
    “你怎麽樣？”馬清問。
    “可以和你比試了。”郜冼用西瓜一樣的拳頭拍著自己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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