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葅醢之戮,其甘如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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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進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告訴祖逖和皇甫重,善待俘虜,都帶到澠池來。”
    “諾。”宗進轉身出了門。
    王矩將包好的木盒子夾在腋下,就像拿著個寶貝似地跨出了大門。
    “哈哈哈。”司馬乂朝著屋外昂著頭仰天大笑。
    馬清心裏並不輕鬆,他轉過身子看著牆上的地圖。
    “阿清,在想什麽呢?”司馬乂走到地圖邊。
    “我在想,此時張方的精銳在做什麽。”馬清用手指著地圖上的弘農。
    “阿清,司馬顒忙著安內。張方軍的來不了這裏。”司馬乂雙手背在身後看著地圖。
    “安內?”
    “秦州刺史王重,本名皇甫重,乃是皇甫商的親兄,自小過繼給了王家。孤的大軍開拔之前,已經讓他裏應外合在秦州起事。”司馬乂轉過頭來,睜著那雙帥眼睛得意地說,“你說,司馬顒是不是要安內?”
    “殿下,馬清不明白。司馬顒麾下直屬的州就是秦州和雍州。雍州刺史劉沈,秦州刺史王重既然都是殿下的人,當初為何不讓兩人同時起事?”
    “你有所不知啊。司馬顒這個人沽名釣譽,要向世人顯示他愛才,其實疑心很重。劉沈和王重隻是掛刺史虛名,根本指揮不動下麵的太守。他們的權限,也就是州治所在的本郡,他媽的,他倆其實就是個太守。”司馬乂轉過身回到自己的案桌邊坐下,他朝馬清揮了揮手,“阿清,坐。”
    馬清在司馬乂左邊坐下。
    “好鋼用在刀刃上。當初我隻讓劉沈一個人發兵起事,就是將王重作為一支奇兵留了下來。我原是想,待我打到霸水時再讓王重在司馬顒的背後狠狠插上一刀。”司馬乂將手巴掌比劃成一把刀舉起來朝前狠狠做了捅的動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司馬乂咬著下嘴唇,“不過,現在他依然是一支奇兵。”
    “殿下。”伍度的尖嗓門出現在門口。
    司馬乂揚起了頭。
    “雍州刺史劉沈已經被河間王殺了。”伍度那雙白皙的眼睛垂著地拱手道。
    “你怎麽知道?”
    “度在俘虜中甄別到一個校尉匡平,他說到此事,我把他帶來了。”伍度轉過身對門外伸著手招呼著,用平易近人的語氣喊,“匡平,進來。”
    一個穿絳色戎服,頭上戴絳色幅巾,長著一張國字臉,比伍度高了一個頭的大個子出現在門口。
    司馬乂瞪著一雙迷惑的眼睛。
    “此人乃刁默麾下的騎兵校尉匡平,劉沈的死他都看見了。”伍度指著大個子對司馬乂道。
    “劉沈,他怎麽死的?”司馬乂放在案桌上的手巴掌握了握。
    “匡平,你把劉將軍的事對長沙王殿下再說一遍。”伍度拽了一下匡平的衣袖。
    “罪臣匡平拜見長沙王殿下。”匡平身子朝下一矮,先單腿跪地,然後是雙腿,最後趴在席子上朝司馬乂做了一個稽首禮。
    “免了。”司馬乂伸手做了一個起身的動作,“說劉沈。”
    “劉將軍是被河間王腰斬的。”匡平匍匐在地道。
    司馬乂握著拳頭的手在案桌上敲了一下。
    匡平匍匐著不敢說話。
    “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司馬乂朝匡平伸著脖子。
    “劉將軍麾下安定太守衛博率五千精兵先攻入長安,進到了距離河間王府隻有一裏的地方,可是城外的劉將軍主力不繼。後來馮翊太守何淵率軍殺到,將這五千精兵全殲。大都督張方又率大軍回到長安,和何淵夾擊城外劉將軍的主力。劉將軍大敗後率百人南逃,他逃到陳倉就被活捉了。”匡平雙腿跪地,頭衝著地上,抬著眼睛偷瞄了一眼司馬乂。
    司馬乂用牙齒從裏麵咬住的嘴唇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
    匡平不敢說話了,隻是兩隻手撐著地垂著頭。
    “繼續說吧。”馬清道。
    “河間王對劉將軍說,孤對你不薄,你為何叛我?劉將軍說,知己之惠輕,君臣之義重,沈不可以違天子之詔,量強弱以苟全。投袂之日,期之必死,葅醢之戮,其甘如薺。”
    司馬乂挺直的身子疲倦地在榻上矮了矮。他靠在憑幾上,兩隻黑眼睛濕潤起來。
    “後來呢?”馬清問。
    “河間王將劉將軍全身脫得精光,在雪地裏用沾水的皮鞭抽打了他一百下。他血肉模糊,全身沒有一塊好肉,當場昏死過去。河間王又用冷水把他澆醒,然後把他腰斬了。腰斬時讓我們所有在場的校尉以上將領觀斬。”
    場上一片沉寂。
    “他的子女呢?”司馬乂的身子離開憑幾,朝案桌邊傾斜過來。
    “不知道。”
    “匡平,你抬起頭來,看著孤。”
    匡平直起身子,雙膝依然跪著,用他那大臉盤上像小鳥一樣的眼睛看著司馬乂。
    “你家是哪裏的?”
    “馮翊合陽,罪臣原在何淵麾下,後到了北地太守刁默麾下。”
    “家中還有何人?”
    “父母妻兒皆在。”
    “匡平,司馬顒如此對待忠義,天理不容。你若良知未泯,相信你內心自有分曉。這次孤領軍西向,就是衝著司馬顒來的。孤一定要滅了他,也一定會滅了他。”司馬乂的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案桌。
    匡平的小眼睛眨了一下。案桌上的一支毛筆滾落筆架。
    “你的父母妻兒在等著你,孤放你回去。”司馬乂將手肘放在案桌上,歎口氣道,“唉,這些年人活著就不容易。你可以回去繼續在司馬顒麾下領俸祿,隻是不要助紂為虐,不要和我的軍隊交戰,你可能做到?”
    “殿下慈恩,匡平感激不盡,絕不會助紂為虐了。”匡平在地上又做起稽首禮來。
    “伍度。”司馬乂朝伍度揚了揚頭。
    “在。”
    “把馬匹鎧甲還給匡平,送他出城。”
    “諾。”
    “劉道真,劉道真…”伍度和匡平出去後,司馬乂看著門外兩人的背影不停地念著。
    “人死不能複生,殿下也別太難過。”馬清在司馬乂身邊勸道。
    “劉道真因我而死,我如何不難過?”司馬乂斜睨著馬清用沙啞的聲音說到。
    “殿下,據匡平說劉將軍死前的一句話,知己之惠輕,君臣之義重。他其實並非為殿下而死,而是為君臣之義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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