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清正往裏走了幾步，門外響起一陣馬蹄聲，一個年輕而高亢的聲音喊：“遊擊李將軍有報。”隨即就是輕輕的一聲雙腳跳下馬的聲音。
    伍度急忙抬起頭往帳門走來，還朝馬清做了一個嫣然抿嘴的笑。馬清雖然還感到些肉麻，卻也不像剛開始見他那樣討厭。
    馬清走到司馬乂案桌左邊。
    黑漆大案桌上是一張草圖，上有霸水，橋梁，長安城，還有敵我雙方軍隊人數和主將姓名。哪一支軍到位，就在草圖上的哪支軍上畫一個圈。
    草圖上，三匹馬，一麵方形旗幟和王瑚兩個字代表王瑚部八千騎兵。王瑚兩個字已經被圈在紅圈裏。還有一個紅色箭頭從紅圈通過大木橋直指向對麵的五個帳篷。對麵的五個帳篷上畫著一麵寫著“馬”字的旗幟。
    祖逖和皇甫商的右翼軍是八千步兵，因此是三個士兵加一麵方形旗幟，祖逖和皇甫商的名字也在紅圈裏。從紅圈出發有兩個紅色箭頭，一個是從小木橋通過，一個是從水麵上過。兩個紅色箭頭指向對麵五個插著“郭”字旗幟的帳篷。
    代表田恩一萬五千步兵的五個士兵和旗幟對麵是五個插著“李”字的帳篷。隻是田恩的名字上沒有畫紅圈，也沒有紅色箭頭指向對麵的敵營。
    在田恩軍後麵，有一個圓圓的帳篷，帳篷上畫著一麵旗幟，上麵寫著馬清兩個字。和田恩軍一樣，馬清兩個字上沒有畫紅圈，也沒有紅色箭頭指向對麵。
    司馬乂微微抬了抬頭，他緊閉著嘴表情很凝重。他翻起眼瞼看了看馬清，又垂下眼瞼繼續看著草圖道：“怎麽樣？”聲音低沉嚴肅。完全看不到他白日在河邊觀察敵營的那種自信豪氣。
    “殿下，我的部隊已經準備完畢，隻要一聲令下，隨時可以出動。”馬清做了一個堅定的揮手動作。
    司馬乂沒有說話。他隻是點著頭，在馬清名字上劃了一個紅圈。
    馬清看著自己的名字上畫紅圈，就感覺好像是把自己當死刑犯處決似的，心裏很不自在。
    “殿下，李純軍已經做好準備，他收集到了一百五十條船，又砍了一些樹做了一百條船，一共二百五十條。明日可以準時發起進攻。”伍度搖曳著身子來到司馬乂身邊。
    司馬乂沒有抬頭。他提起紅毛筆，在左翼五個士兵和一麵旗幟下李純的名字上畫了一個紅圈，又畫了三個紅色箭頭指向敵營：“李純軍可以完全從水上過，太好了。”
    又是“滴答滴答”馬蹄聲由遠而近，馬還沒有停穩，一聲重重的雙腳從馬背上跳下的聲音。踩著地麵的腳步聲清晰而快步地跑來，身上鐵甲發出清脆的“嘩嘩”聲。
    “嘩”帳簾一掀，外都督王堅壯實又有點肥的身子闖了進來。他搖擺著肩膀，用長著稀疏短胡須的下巴朝祁瑩揚了揚。祁瑩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五千騎兵都準備好了。”王堅還沒有來到案桌邊就昂著頭大喊。
    “很好。”司馬乂頭也沒有抬就表揚了王堅一句，然後用紅筆在圖上中軍大帳後的兩匹馬旁邊的王堅名字上劃了一個圈。
    王堅來到案桌邊，歪頭看著，然後又抬起頭來環顧四周。他臉上露著的那種驕傲，是那種平時總考不及格的學生，看著老師在自己的卷子上批了個八十分的得意。
    司馬乂將手中的那杆紅毛筆放在筆架上，又拿起一支黑毛筆，粘了點墨，在圖上長安城和敵營之間畫著。他的手在微微發抖，筆下慢慢地出現一條有粗有細，彎彎扭扭就像一條小河一樣的雙向箭頭。
    他很慢地畫了這個箭頭後，手上拿著筆，彎著腰，就像中了定身術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這個箭頭。
    馬清歪著頭看著這個雙向箭頭。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司馬乂應該就是看到了這個問題。
    司馬乂雕塑一般的身子終於動了。他抬起頭，蹙著眉毛，用那種僥幸又後怕的眼神看了看馬清，又看看王堅，伍度，伸出手指在那支雙向箭頭上點著：“你們看。”將手中黑筆放在筆架上，起身離開案桌。
    王堅張著嘴，將下巴卷進了嘴裏。他用舌底在下嘴唇上舔了舔，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司馬乂，然後歪著頭看著草圖。
    伍度來到司馬乂的案桌前，雙手撐在案桌上，眼睛上下掃視著草圖。
    “祁瑩，你也來看看。”司馬乂將手背在身後對祁瑩喊。
    “諾。”祁瑩答應著小跑過來。他來到王堅身邊。王堅側身給他讓了個位置，然後用手指著圖上的雙向箭頭。
    王炬也放下手中的資料走了過來。他站在馬清邊上，瞪著像小奶狗一樣好奇的眼睛朝那張圖伸著脖子。
    祁瑩埋下身子看著圖。他那纏著絳色幅巾，頭發梳得烏亮的黑色後腦勺微微移動著。
    王堅一會兒看著圖，一會兒看著祁瑩，那眼神就像一個準備抄作業的學生在焦急地等待。
    “殿下的部署，萬無一失。”祁瑩抬頭瞪著眼睛看著司馬乂。
    王堅也轉過臉來朝司馬乂點頭。
    司馬乂背著手在距離案桌七八步遠的地方踱步，隻是抬頭應了一聲：“嗯”又繼續踱步起來。
    司馬乂這個動作顯然是對祁瑩的回答不滿意。祁瑩臉露尷尬，他看了王堅一眼，王堅眨著疑惑的眼睛。他又繼續低頭看圖。
    “殿下是擔心當麵的敵軍進城嗎？以度看，當麵敵軍是烏合之眾，就算他們都進了城，我們也不用擔心。”伍度抬頭細聲道，“隻要我們快速進軍，就可以堵住他們入城的道路。”
    “嗯。”司馬乂的手依然背在身後來回踱著步，“然後呢？”
    他的皮靴踩在席子上的聲音很小。
    距離案桌幾步遠的地方，郜冼繼續像睡著了似的打坐。阿洪繼續張嘴流著夢口水。
    伍度白皙細長的手指在那個雙向箭頭上劃了一下：“我們定能一舉拿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