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兩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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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麽才這幾個人啊?”城牆上,一個披著兩襠鎧,滿臉胡茬,身材魁梧的校尉。他的兩隻手緊緊扶著箭垛,在箭垛的凹處探出半個身子,扯著粗嗓門大喊。
“我的任務是帶人往這兒,還有弟兄帶著另一批東軍往北。”這是那名匡平曲將的聲音。他的聲音裝得低沉而有力,就像立了功但壓抑著興奮,不讓人看出來似的。
“那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校尉將雙手離開了箭垛,他挺著身子看了看左右。他的聲音很大,似乎還是在問曲將。
“快看,他們幹什麽?”城牆另一處,一個披著半甲的士兵一手拿弓,一手指著城牆東麵。他瞪著眼睛,聲音因驚恐而顯得很尖利。
“我們的人,他們怎麽往這兒跑?”一個披全身皮甲,瘦高的都伯將手搭在額頭上做了一個涼棚手勢。他彎著身子皺著眉頭,眯著眼睛朝東麵看了看就大吼起來。
“難道被東軍奪了東城?”一個穿著褐色深衣,頭戴巾幘的士兵聲音顫抖,雙腿不自覺地打顫,手中的弓也微微晃動。
“啪。”披著半身皮甲,臉色鐵青的伍長給了士兵狠狠的一巴掌,“他媽的,胡說什麽?”
“嘩嘩嘩”地麵震動起來,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這是上萬馬匹過來的聲音,馬蹄聲如雷鳴般震耳欲聾。
“來了,來了,弓弩準備。”校尉瞪大了眼睛吼了起來。
一陣連續而並不大的鼓聲在城樓響起。
一大批騎兵出現在東城牆和南城牆的交接處,他們身披皮甲,頭戴皮帽,手持長槊,馬匹嘶鳴著,微微停了停,突然又朝前衝過來,揚起一片塵土。
“怎麽進來了那麽多東軍?”城牆上傳來恐懼的喊聲,士兵們麵麵相覷,眼中滿是驚恐。
“來得多才好,讓他們有來無回。”那名校尉舉起一隻手臂,大聲喊道,“諸位隻要把手中的箭發射出去就可以立功,這可是殿下給我等的天大機會。”
“快,快。”“快上箭。”長樂宮舊牆上的士兵們也喊了起來。他們的喊著和弓弩上箭拉弦聲在祁瑩聽來,就像小鬼開啟了地獄之門一樣。
“上弓箭。”正麵的那位匡平麾下的曲將也喊了起來。他的聲音兩麵牆之間回蕩,讓祁瑩聽來特別刺耳。
這個狗日的害的老子好慘,老子隻要活著就要生剮了你,祁瑩雙眼流著淚,恨恨地想。
城牆上響起一陣拉弓上箭的吱呀呀的聲音。
祁瑩感覺他的鼻孔中聞不到了血腥味,似乎空氣都已經凝固了。
一陣風聲呼嘯,馬隊比關西平原的旋風還快。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馬隊就衝到了他麵前五十步外。他覺得自己今天不被馬踏如泥,也會被箭射成刺蝟。他似乎忘記了身上三處傷的疼痛,他張大嘴,盡情呼吸著最後的空氣,留戀著這最後的人世間。
“呼呼呼”的破空聲驟然響起,那是跑來的馬隊朝城牆、長樂宮舊牆還有正麵方向射出的箭雨,密集得如同蝗蟲過境。
祁瑩睜眼看著天上。一支支箭鋪天蓋地從他的天上飛過,遮蔽了原本湛藍的天空。他眼前的世界瞬間成了陰天。箭矢的寒光在陰霾中閃爍,刺得他眼睛生疼。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傳出士兵們的慘叫聲,那聲音尖銳而淒厲,仿佛要撕裂這壓抑的空氣。鎧甲被箭矢刺中發出的“噗”的聲音,像是沉悶的鼓點。緊接著,身體摔落到地上的沉重悶響,戰馬慘厲的嘶鳴,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祁瑩感覺自己正無力地被拖著走向地獄。他不知道何時就會眼前一黑。
祁瑩恐怖的心跳動不已,他的身體感覺到青石板地在使勁震動。他的身邊接二連三落下箭鏃,有的箭鏃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鐺”的響聲,又彈起來掉落,濺起一小片塵土。還有的箭鏃刺進周圍士兵的屍體裏,發出撕裂肌肉的“滋滋”聲。
祁瑩的胃一陣翻湧,他張著嘴又趕快閉上,他擔心一支箭落下來插進他的嘴裏,這樣他走在黃泉路上就沒法吃東西了。
壓在祁瑩身上的那具士兵的屍體上又連著中了幾支箭。那“嗖嗖”的破空聲就像死神的信號一般飛過來,撕裂屍體上的皮甲和肌肉,然後深深紮進了屍體。鮮紅的,帶著鐵鏽味的血如注般流出來,成幾股小溪,順著屍體流到了祁瑩的身上和臉上。血水溫熱而黏膩。
他又感覺到身下的後背一片濕漉漉的冰涼,那是像小溪一樣漫過身下後背的血,帶著刺鼻的腥氣,又讓他張了張嘴,幾欲作嘔。
他咬著牙齒緊皺眉頭。他忍著傷口的刺痛將自己的身子盡量往士兵身下縮,可又覺得不夠安全。他反抗著身上的疼痛,額頭上青筋暴起。他身邊還有另一具脖子上中箭,大張著嘴巴的那名醜陋的士兵屍體,此時那名士兵的屍體上又插上了五六支箭。
他將這具屍體往自己身上拖。每動一下,他中箭的左胸和後腰就傳來鑽心的痛。他嘴角抽搐,冷汗直冒。
他不屈的心裏想著,他是男人,男人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
他強忍著劇痛,雙手顫抖著,將那名大張嘴、雙眼圓睜、滿臉驚恐的醜陋士兵的屍體蓋在了自己右半邊身子上。他又將之前那具本來就壓在他身上的屍體費力地拽過來,蓋著自己的左半邊身子。現在他的身子和臉都藏在了兩具屍體身下,他可以透過兩具屍體的間隙,隻露出一雙他特有的小眼睛。他的眼珠子轉動著,警惕地看著四周。
他感覺自己暫時安全了,心裏稍微沉穩了些,思緒也開始飄遠。他想起了馬清,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往北走了。馬清那家夥,一定沒有他這麽好的運氣。這樣一想,祁瑩的嘴角不自覺地咧了咧,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現實。
他的傷口還在汩汩地流著血,他感覺他的體力隨著血流正在慢慢耗盡。他害怕自己會血流盡而死,那種恐懼像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張嘴想哭,卻發現自己流不出淚來,隻是喉嚨裏發出幹澀的嗚咽聲。他有伸出手去捂住傷口的衝動,卻動一動就全身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