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隱行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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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墨貞抬起頭,好像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命令感到意外,臉上露出一絲為難和詫異。
    在她內心深處,卻難以抑製地掠過一絲極細微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深究的興奮漣漪。她迅速垂下眼瞼,掩飾住可能泄露心緒的眼神,生怕被眼光毒辣的巨子洞察那一點不該有的私心。
    “墨清是新人,”奚陵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該如何引導、考察和掌控新人,你身為骨幹弟子,應當很清楚。”他話鋒微頓,強調道,“不過,墨清的身份特殊,是一郡太守。你們留在東平,需隱匿行跡,非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讓他察覺你們就在他身邊。除非……他遇到了真正的性命之危,方可出手幹預,但仍需謹慎。”
    “巨子,”墨貞的口吻中依然刻意流露出一絲不願久留的遲疑,“屬下……需要在東平待到何時?”
    “不會太久。”奚陵的回答簡潔而模糊,“我回去之後,便會即刻與飛豹協商奪取兗州的具體方略。一旦時機成熟,自會有人與你聯絡,告知下一步行動。”他說完,不再給墨貞任何提問或討價還價的機會,雙腿猛地一夾馬腹,手中韁繩輕輕一抖,準確抽打在雪青大宛馬的頸側。
    那匹駿馬長嘶一聲,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竄出,再次奮蹄飛馳起來。
    “諾!”墨貞朝著奚陵迅速遠去的背影彎腰拱手,大聲領命。一直沉默跟在後麵的墨仁也驅馬來到她身側,抬起兩隻粗壯如柱的胳膊,朝著北方笨拙而恭敬地行了個禮。
    “嘩嘩嘩——”“嘚嘚嘚——”
    眾墨家子弟的馬匹如同決堤的洪流,在墨貞和墨仁左右兩側疾馳而過,密集的馬蹄敲打著地麵,揚起一片彌漫的塵土,草屑和幹燥的馬糞氣味混雜在空氣中,撲鼻而來。蹄聲如雷,迅速遠去,最終融入北方的夜色,隻留下漸漸消散的回音和緩緩飄落的塵埃。
    待那喧囂的馬蹄聲徹底消失在耳畔,墨貞臉上那點殘存的“為難”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幹練執事應有的冷靜與威嚴。
    她利落地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動作幹淨流暢,同時將頭一偏,對身旁如同鐵塔般的墨仁簡潔命令道“我們走。”說罷,毫不遲疑地一磕馬腹,率先朝著來路——東平郡的方向而去。
    北行的隊伍大約跑出一裏多地,高鼻梁的範長老在馬鞍上微微調整了姿勢,臀部輕輕抬起,借助腰腿的力量催動胯下的河曲馬。那匹同樣神駿的河曲馬立刻加快腳步,迅速追上了前方領先半個馬身的奚陵。
    兩馬並轡而行,馬蹄聲交錯重疊。
    “巨子,”範長老的身子隨著馬匹的奔跑而上下起伏,他轉過頭,看向身旁麵色沉靜的奚陵,眼中閃爍著疑慮的光芒,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您……真的相信那個馬清?”他的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急。
    “是墨清。”奚陵頭也不回,語氣冷硬地糾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訓斥意味。他的目光依然緊盯著前方月光下沒有盡頭的官道,身體隨著坐騎的步伐穩健地起伏。
    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兩條深深的車轍印照得清晰可見,官道像一支銀灰色的箭,筆直地射向黑暗的遠方。道路兩側,所有被月光披上銀輝的樹木、草叢,都像沉默的觀眾,一排排迅速地向著後方倒退,仿佛在為他們讓開道路。
    “是,是墨清。”範長老連忙改口,但擔憂依舊,“您認為他……真的可靠嗎?”
    “他是個狡猾的人。”奚陵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平穩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輕輕勒了勒韁繩,身體微微向後仰,讓馬匹的速度稍稍放慢了一些“狡猾的人,往往最懂得審時度勢,計算利害得失。”他蒙著臉的眼睛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即便他並非真心歸附,隻要眼下對我們有利,依舊可以為我所用。”
    奚陵忽然側過頭,瞪了範長老一眼,眼中精光一閃“你看他在東平郡做的那些事——分發種子,重新分配土地,哪一樁哪一件不是在挖苟曦的根基,與苟曦對著幹?苟曦此人,睚眥必報,豈會善罷甘休?他們兩人之間,遲早會勢同水火,鬥得你死我活。”
    他的眼角向上揚起,露出一抹冷笑“這正是我們的機會。他們鬥得越狠,兗州越亂,對我們才越有利。必要時……我們甚至可以,‘幫’他一把。”
    郡守府正堂內,午後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欞,投下幾道斜斜的光柱,光柱中塵埃浮動,顯得有些沉悶。
    馬清埋首於一堆竹簡文書之中,眉頭緊鎖。
    “府君,”方信拿著一份略顯粗糙的麻紙,從自己的案桌後站起身來,臉上帶著罕見的凝重。
    他快步走到馬清那張堆滿公文的寬大案桌前,將麻紙呈上“這是範縣縣令加急送來的報告,說縣內近日出現了大批從司州方向過來的流民,情形頗為異常。”
    馬清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伸手接過了那份報告。麻紙觸手微糙,上麵的字跡略顯潦草。他定睛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起來
    “自七月以來,司州流民攜家帶口,陸續越境入境。問之,皆言自陽平、頓丘、魏郡逃難而來。其言有反賊汲桑,自稱大將軍,偽托為成都王報仇之名,聚眾作亂。率賊兵於斥丘大破魏郡太守馮嵩郡兵,其後長驅直入,直逼鄴城。東瀛公司馬騰,府庫資用本甚豐饒,然其人性情吝嗇刻薄,平日無所振恤施惠於軍民。臨到賊兵圍城急迫之時,才倉促賜予守城將士每人米僅數升,帛各丈尺,以此微薄之物,豈能收買人心?由是上下怨憤,人不為用。後鄴城果破,汲桑殘殺東瀛公,又縱火焚燒鄴宮,大火熊熊,旬日不滅,煙塵蔽空。賊兵複又屠戮士民,死者萬餘人,鄴城內外,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馬清猛地將麻紙往案桌上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筆架上的毛筆都輕輕顫動。他咬著下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出我所料!”他猛地從案桌後站起身,由於動作過大,衣袍帶起了幾卷竹簡嘩啦作響,“又出乎我所料。”
    他幾步走到大堂門口,背著手,仰頭望向門外那片蔚藍得近乎刺眼的天空,狠狠地、貪婪地深吸了一口室外相對清新的空氣,仿佛要將胸中的鬱壘盡數吐出。眼前的局勢在他心裏被迅速拚成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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