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輕塵望著遠方，聲音很輕，“他們終於可以安息了。”
    我點點頭，心中卻五味雜陳。
    那些困擾我多年的謎團終於解開了一部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問題。
    湯婆婆的真實身份，她給外祖母的那個神秘物件，以及……我的生母究竟遭遇了什麽。
    我望著眼前荒蕪的寨子，又忽然想到湯婆婆，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
    在大墳山見到生母時，她曾說過，她能逃到千裏之外的白河村，全因湯婆婆指引。
    而她在大墳山這麽多年，也是湯婆婆的指點。
    神樹中的畫麵、生母的話語、老廟裏十幾年的相處……
    我們三代人都見過這個神秘的湯婆婆。
    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我猛地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局，一個布了幾十年的局！
    “你在想什麽？”江輕塵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拉回。
    我抬頭，看到他正靜靜注視著我。
    夕陽餘暉透過神樹枝葉間的縫隙，在他神隻麵具上投下斑駁光影。
    “湯婆婆！”我毫無保留的說，“她指引我生母逃到白河村，又守了我十幾年，這絕不是巧合，我在想……她究竟是什麽人。”
    江輕塵輕笑一聲，伸手拂去我肩頭的一片落葉：“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他的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脖頸，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臉頰有些不自然。
    環顧四周，那些被困二十多年的族人終於得到安息，我心中沉甸甸的石頭總算輕了幾分。
    至少，我解救了他們。
    微風拂過，神樹上的竹簡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似在訴說著古老的祝福。
    我側頭看向江輕塵，發現他正靜靜凝視著我。
    夕陽為他麵具鍍上一層暖色光芒，勾勒出優美的輪廓。
    我又忽然想起夢中他揭開我紅蓋頭的情景，耳根頓時發燙，慌忙別開視線。
    “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江輕塵起身歎了一聲，朝神樹外走去。
    他的背影修長挺拔，衣袂在風中輕揚。
    我突然想起阿雅說過的話。
    人生無常，不妨大膽一些，隻要你的心虔誠真摯，神樹是會祝福你的。
    “等一下！”我哽在喉嚨的話，終於下意識脫口而出。
    江輕塵腳步一頓，背對著我站在神樹下。
    頭頂紅綢隨風飄蕩，這一刻，像是在無聲的鼓勵。
    我深吸一口氣，鼻尖滿是神樹特有的清香。
    “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江輕塵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隻有神樹下的兔尾草輕輕搖曳，花穗輕拂著他的衣角。
    “一場陰宴，你我相遇。”
    我聲音發顫，“是命中注定也好，是宿命同歸也罷……”
    “從最初的害怕，到後來你三番兩次救我……再到我性命攸關，看見你逆光而來那一刻，就已經在我心裏埋下了一顆種子……”
    江輕塵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
    “在那座廟下，感受到你承受的痛苦，不知為何，我竟疼得比自己流血還難受。在我以為你魂飛魄散時，那種絕望……才讓我知道，那顆種子已經在心裏生根發芽了。”
    微風漸起，無數紅綢輕輕搖曳，像跳動的火焰。
    “還有大墳山上，百鬼環伺！你擋在我身前的背影映入眼簾，從此……永生難忘。”
    這一刻，紅綢同時揚起，兔尾草的草絨隨風飛舞，像無數白色蝴蝶環繞著我們。
    “曾經以為靠近你，是因為你曾為我撐過傘。”
    我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堅定：“直到現在才明白……我貪戀的不是傘下一時的遮蔽，而是餘生都想站在你的傘下。”
    江輕塵依舊背對著我，但肩膀的線條明顯繃緊了。
    “我不在乎你麵具下是什麽樣子。”我鼓起勇氣，向前靠近了他一步，“是刀痕也好，是灼傷也罷……縱使殘缺，隻要是你的，我都想珍藏。”
    神樹的清香縈繞在鼻尖，每一根枝椏都聽過無數情話，每一片葉子都見過無數誓言。
    飄搖的紅綢和竹簡，仿佛都在見證這一刻。
    “我……”話到嘴邊，卻突然有些哽住。
    明明在心中演練了千百遍，此刻卻緊張得手指發顫。
    最後，那餘下的三個字，輕的像是在心底回旋：“我喜歡你……”
    話音剛落，風更大了，卷起更多兔尾草的草絨。
    白色的小絨毛在空中交織飛舞，如同漫天雪花。
    江輕塵的背影明顯一震，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輕顫：“什麽？”
    清風拂麵，掀起我額前的青絲，也撩動了神樹上的嫩葉和飄搖的紅綢。
    竹簡製成的許願牌相互輕碰，發出風鈴般的脆響，如同是上天在回應人間的祈願。
    “江輕塵，我喜歡你！”碰撞的脆響與我的心跳混在一起，似成了這一瞬最美的樂章。
    我深吸一口氣，在風聲裏對他莞爾一笑：“不是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是因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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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聲驟起，竹簡如潮地碰撞匯成一片清脆的海洋。
    江輕塵緩緩轉身。
    夕陽的餘暉穿過樹葉間隙，在他麵具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他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和，像是千年寒冰終於消融。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
    這一刻，風有了旋律，雲有了形狀，連最平凡的瞬間都變成了值得珍藏的畫麵。
    原來所謂視覺震撼，不是特效與濾鏡，而是你望向我的那一刻，萬物忽然有了生命。
    “你沒聽阿茶婆說過嗎？”他忽然開口，聲音透過風輕柔的飄在我耳畔，“在神樹下，隻有看著喜歡人的臉說出來的話，才能實現。”
    江輕塵抬起手，指尖懸在麵具邊緣：“但麵具一旦摘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你……真的想好了嗎？”
    我望著他，忽然釋然了。
    曾經那麽好奇麵具下的容顏，此刻卻已不再重要。
    “我不需要你完整，不需要你完美。”我輕笑著說，“縱使麵具下是每一寸難以愈合的傷，那也都將是我渴望親吻的聖痕。”
    滿樹紅綢突然劇烈翻飛，竹簡地響奏成一曲神聖的樂章，在這天地見證的聲響中，江輕塵緩緩揭下了麵具——
    隨著撫在白皙手裏的神隻麵具緩緩放下，那張臉徹底的顯露在我的視線裏。
    那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輪廓分明如刀削，眉目如畫。
    那雙眼睛，深邃如星空，卻又溫柔似水，沒有想象中的傷疤，也沒有可怕的詛咒。
    他站在神樹下，映著最後一抹落日餘暉，嘴角微揚，宛如九天之上不慎墜入凡塵的謫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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