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陰九幽和陰寧重逢時的場景。
    表麵上的激動喜悅下，他的眼神卻透著冷然。
    還有從他袖口飄落的桃花瓣……
    “你是說……”我的喉嚨發緊。
    “他如今不過是一具被所謂的桃仙寄生的傀儡罷了。”男人站起身，影子在牆上拉得老長，“他在故意在引誘你們，進入聖地祭台。”
    我的雙腿突然發軟，不得不扶住門框。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樓妄他們豈不是有危險。
    “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我警惕地盯著他。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我不僅知道這些，更知道聖地除了你們和那個黑衣女子以外，還進來了兩個帶著仇恨而來的女子。”
    他居然連那個黑衣女都知道。
    我的思緒亂成一團，但有一點越來越清晰，這個男人知道的遠比表現出來的多得多。
    我深吸一口氣：“我該怎麽相信你？”
    “跟我來，你自然會知道我沒有騙你。”男人站起身，對我說了句。
    我站在原地沒動，而是搖頭對他說道：“我的同伴有危險，我不能放任他們不管。”
    “你那個鬼修夫君……”男人回頭，嘴角掛著一絲我看不懂的笑，“我看不透，但他想要脫身不是什麽難事。”
    我手腕上的裂魂鞭化為骨鐲後微微發燙。
    江輕塵想要脫身我相信的確不難，但陰九幽若真如這男人所說已被桃仙寄生。
    我其實更加擔心陰寧和樓妄會出事。
    “你對我不必有這麽大的戒心。”男人的聲音忽然軟了下來，“若是我真的要是對你做點什麽的話，你不是我對手。”
    這點我不懷疑。
    畢竟活了千年，能從鬼藤中毫發無損地救我，對我們一路上又了如指掌，實力絕對在我之上。
    但讓我猶豫的不是實力差距，而是他眼中那種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男人長歎一聲：“那往生鈴對我無用。為了表示誠意，我可以先把那東西給你。你拿到後可以再決定是否幫我。”
    他的聲音透著哽咽，“我隻想讓玲瓏……徹底得到安息。”
    我盯著他布滿風霜的臉，那雙眼睛裏盛著千年的痛楚。
    最終，我點了點頭。
    出去後，霧氣像有生命般在我們周圍流動，四周的廢墟輪廓模糊不清。
    走了不知多久，一座形似模糊建築從霧中浮現，說是祠堂，倒像是一座老廟。
    祠堂前，一株桃樹靜靜佇立，花開滿枝。
    奇怪的是，這桃樹沒有那種令人作嘔的甜膩花香，隻有淡淡的、近乎苦澀的草木氣息。
    “這棵桃樹……”男人伸手撫摸粗糙的樹皮，眼神恍惚，“就是玲瓏當年給的那枚種子。我把它種在玲瓏眼前，希望她每年都能看到新開的桃花。”
    我皺眉。
    男人說的故事已經千年。
    但這樹看上去最多不過百年樹齡，如何能是千年古樹？
    “聖地邪氣橫生。”男人仿佛看穿我的疑惑，“這棵樹能正常活著，已經費了很大心思。”
    我想起進入陰冥之地時看到的那些焦黑樹幹，沒多問什麽。
    祖祠內部出奇地寬闊，牆壁延伸出盤根錯節的桃樹根須。
    而在祠堂中央，一尊完全桃化的女子雕像靜靜佇立。
    雖然全身木質化，但那窈窕的身姿仍能看出生前是個絕代佳人。
    我看得呆了。
    雕像依舊保持著少女最美好的年華，而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卻已滿麵風霜，蓬頭垢麵。
    他凝視雕像的眼神讓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那裏麵的愛意與痛苦濃烈得幾乎化為實質。
    一千年的苦守。
    他蓬亂的頭發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灰白，那種刻骨銘心的相思，那種千年不悔的執念。
    絕無可能是偽裝。
    我看著男人顫抖的手指懸在雕像臉頰旁卻不敢觸碰，突然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抑。
    這種跨越時間的絕望等待，比任何鬼怪都更令人恐懼。
    “你想要的東西，在祖祠中央。”男人聲音沙啞地提醒我。
    我移開視線，看到一根粗壯的樹根上懸掛著一個六角鈴鐺。
    鈴鐺古樸陳舊，表麵刻滿密密麻麻的符文。
    男人取下鈴鐺，毫不猶豫地遞給我。
    入手沉甸甸的，我試著搖晃，卻發不出任何聲響。
    “這鈴鐺上麵刻滿了往生符籙。”男人解釋道，“需要配合咒語才能搖響。”
    “那我怎麽知道它是真是假？”我警惕地問。
    男人輕笑，伸手在鈴鐺上輕輕一彈。
    嗡——
    符文驟然亮起藍光，一股無形的波動穿透我的身體。
    那一瞬間，我靈魂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我踉蹌著後退，鈴鐺差點脫手。
    “現在你相信了吧？”男人收回手，符文的光芒漸漸熄滅。
    我緊握往生鈴，點了點頭。
    這種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力量，假不了。
    “那麽……”男人轉向桃化雕像，聲音突然變得異常輕柔，“可以開始了嗎？”
    看著他佝僂的背影，我突然理解了什麽叫\"形銷骨立\"。
    這個為愛癡狂的男人，靈魂早已被千年的苦守啃噬得千瘡百孔。
    “我什麽都可以不要……”男人的聲音突然哽咽，“但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千年了……已經一千年了。”
    他通紅的眼神裏滿是哀求，那一刻，我心裏居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揪痛。
    “我答應你。”我深吸一口氣說。
    男人的肩膀微微顫抖，轉過身時，眼中竟有淚光閃動。
    他開始布置起一個簡易的法陣，將鎖魂簪懸於雕像額前。
    “待會兒將精血點在玲瓏靈台。”他聲音緊繃，“我會釋放鎖魂簪中的殘魂，同時施展奪魂法將祖桃上的魂魄奪回。”
    我沉默地點頭，看著簪子開始微微震動，散發出幽藍光芒。
    祠堂內的根須突然蠕動起來，仿佛感受到了召喚。
    “快！”男人厲喝，“把精血點在玲瓏靈台上！”
    我沒有動。
    相反，我後退了一步。
    “你幹什麽？”男人臉色驟變。
    “我相信你的故事是真的。”我緊握往生鈴，慢慢向門口移動，“……也相信你對玲瓏的愛是真的。”
    “那你為什麽……”
    “但我不相信你是讓我幫她解脫。”我打斷他，聲音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男人怒吼，臉色居然有幾分猙獰：“為了她……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你覺得我會害她？”
    “你當然不會害她，但你會害我。”
    我緊盯著他逐漸扭曲的臉，一字一句說：“你根本不是想超度她，你是想奪我身上的魂玉讓她……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