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玄注視著眾人，淡然開口道：“若有不願留下者，此刻便可自行離去，禪光寺亦會贈予少許盤纏，以作路資。”
    話音落下，人群中有了些微的騷動。
    有數人互相看了看，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片刻後，終究還是有幾人低著頭，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對著李青玄躬身一拜。
    法伍上前，依李青玄示意，從早已備好的錢袋中取出些許碎銀，分別遞給他們。
    李青玄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並未多言。
    待那幾人走遠，廣場上的人數又少了些。
    李青玄的目光再次回到留下的人身上：“諸位既願留下，便通過了第二輪。”
    他頓了頓，看向弘遠：“弘遠。”
    “弟子在。”弘遠雙手合十，躬身上前一步，神情恭敬。
    “這三日，你所觀察記錄，可有定論？”李青玄問道。
    弘遠躬身道：“回稟師傅，弟子已將所見所聞盡數記錄，其中有人心性純良，能耐清苦，於佛法亦有向往之心，亦有少數人，雖能堅持至今，然其心不定，或另有雜念。”
    李青玄微微頷首：“善。”
    他轉回身，對著眾人：“接下來，貧僧會逐一詢問，爾等隻需如實作答便可。”
    李青玄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個衣衫襤褸的少年身上。
    這三日來，少年的勤懇與專注，他亦看在眼裏。
    “你叫什麽名字？為何要入我禪光寺？”李青玄溫和問道。
    少年上前一步，身體因緊張而微微有些顫抖，結結巴巴道：
    “回……回大師，小人名叫狗剩，沒……沒姓，俺是孤兒，俺想入寺，是……是想吃飽飯，也想學點本事，不再受人欺負。”
    他說話有些結巴，但卻十分坦誠。
    李青玄微微一笑：“能吃苦，有向佛之心，可願遵守寺中清規？”
    “俺願意！俺什麽苦都能吃，隻要能留在寺裏！”狗剩用力點頭。
    李青玄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下一個。
    他問得很簡單，無非是姓名，來曆，以及入寺的初衷。
    有些人回答得懇切真誠，有些人則言辭閃爍，眼神躲避。
    那個在早課時眉頭緊鎖的中年漢子，此刻也站在隊列中。
    輪到他時，他上前一步，神情比三日前平靜了許多。
    “施主，三日靜思，可有收獲？”李青玄問他。
    中年漢子歎了口氣，躬身道：“回大師，小人名叫林山，乃是離這遠些三河村的獵戶，先前家中妻子與人……小人心中煩悶，聽聞禪光寺招新，便想來尋個清淨。”
    “這三日，在寺中靜修，小人心中煩躁去了不少，隻是……小人塵緣未了，家中尚有老丈幼兒需要照料，恐難長留寺中清修。”
    他說著，臉上露出一絲遺憾。
    李青玄靜靜聽完，道：“佛法修行，不拘於形，在家亦可修心，你既有牽掛，本寺亦不強留，若日後有機緣，可常來寺中聽法。”
    李青玄回頭對法伍道：“法伍，取一本【清心咒】淺釋本來。”
    李青玄對林山道：“施主回去後，可時時誦讀，平複心境。”
    林山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多謝大師體諒！小人……小人告退。”
    他再次深深一拜，鄭重地接過法伍遞過來的一本薄薄冊子，轉身離去。
    每問一人，李青玄會看一眼弘遠，弘遠則會根據師傅的目光，對照自己先前記錄的細節，微微點頭或搖頭。
    以示此人三日來的表現與此刻問答是否相符，供師傅最終定奪參考。
    半個時辰後，所有人都被詢問完畢。
    李青玄目光掃過眾人，沉聲道：“凡被念到名字者，出列。”
    他開始念出名字。
    “趙鐵牛。”一個身材壯碩，看起來憨厚的漢子應聲出列。
    “周平。”一個神情木訥的青年出列。
    “狗剩。”那衣衫襤褸的少年聽到自己的名字，先是一愣，隨即激動地跑出隊列。
    ……
    李青玄一連念了三十三個名字。
    這三十三人中，大部分都是看起來質樸，能夠吃苦耐勞之人，也有少數幾個，雖然言語不多，但透著一股韌勁。
    而被刷下來的近十人，有的麵露不甘，有的垂頭喪氣，也有的早有預料，神情平靜。
    李青玄看著那三十三名新選出的弟子，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從今日起，爾等便是禪光寺新入門的弟子，雖暫為記名，待日後通過進一步心性與修行考驗，方可成為正式弟子，期間當謹遵寺規，潛心修行，不可懈怠。”
    他又對法伍道：“法伍，帶他們去安頓下來，發放僧衣及日用之物，告知他們記名弟子的規矩。”
    “是！師傅！”法伍應道。
    隨即對那三十三人道：“諸位師弟，請隨我來。”
    那三十三人，包括狗剩在內，皆是滿臉喜色，恭恭敬敬地對著李青玄行禮後，才跟著法伍離去。
    待他們走後，李青玄看向剩下的近十人，語氣平和：“諸位施主與本寺無緣，今日天色尚早，下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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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示意法壹，給這些人也分發了些許路費。
    那近十人中，有人不甘心地問道：“大師，小人……小人自問這三日並無懈怠，不知究竟差在何處？”
    李青玄的目光轉向他：“你於勞作時，心緒不寧，時常觀望他人，非是專注己身，午後聽講佛理，你雖正襟危坐，然眼神飄忽，心未在此。”
    旁邊另一人，則是個瘦小的男子，平日裏話不多，此刻卻也鼓起勇氣。
    “大師，我，我隻是想求一口安穩飯，並無他求，為何……”
    李青玄淡淡道：“禪光寺雖供食宿，卻非避難苟活之地。”
    “你眉宇間鬱氣不散，心中有難解之怨，若隻為果腹，而不求解脫，於你於本寺，皆是拖累。”
    瘦小男子身子一顫，眼神黯然，不再言語。
    李青玄再次對眾人道：“緣法各有不同，不必強求，爾等塵心未定，或所求非純，留在寺中，於爾等亦非益事。”
    眾人聞言，默然無語，隻得行禮告辭。
    弘癡望著那些欣喜的新弟子和黯然離去之人，撓了撓頭。
    弘遠見狀，在一旁對弘癡低聲解釋道：“師兄，師傅此舉，是為了確保新入寺的弟子，皆是能真正潛心修行之人。”
    "若招了些心術不正，或隻圖一時安逸，不願精進佛法者，不僅擾了寺中清淨，於他們自身也無益處。”
    弘癡點點頭，甕聲道：“嗯，師傅選的人，肯定錯不了。”
    此次招新，雖過程繁瑣，卻也算有所收獲。
    這三十三名新弟子，心性品行尚可，假以時日，悉心教導，當能成為禪光寺的助力。
    這幾日招新，因山門內外人流匯聚，那些未能入選之人，在離去前也對佛像有所拜祭，禪光寺名聲也隨之漸傳，香火確有增長。
    至於功德，因未有降妖除魔之舉，故變化不大。
    “路漫漫其修遠兮。”李青玄心中暗道，不禁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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