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晨曦的微芒尚未穿透南都厚重的雲層。
    一輛漆黑的軍部專車，悄無聲息地滑入地下，停在編號為七的巨大合金閘門前。
    他從車上下來。
    他沒有穿戴任何象征身份的製服或者徽章。
    僅僅是一身再簡單不過的黑色便裝，如同一個誤入此地的普通人。
    這裏是南都地下七號廳。
    人類聯盟真正的核心，軍政力量的交匯點。
    平日裏，這裏隻處理關乎聯盟存亡的戰略級事件，或是足以引發災難的最高等級機密。
    今日，卻為他一人開啟。
    厚重的合金門向兩側緩緩移開，露出一條深邃而冰冷的通道。
    通道的盡頭，是燈火通明的中央議事廳。
    議事廳內，巨大的環形會議桌旁，已經坐滿了人。
    聯盟軍政雙部的十數位高級官員，各個身著筆挺的製服，肩章上的星徽在燈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
    幾位氣息沉凝的戰鬥司長，目光銳利如刀。
    更有幾位麵容嚴肅，被稱為體製結構師的特殊存在，他們的眼神如同精密的儀器，審視著每一個進入視野的目標。
    沒有人開口說一句歡迎。
    也沒有人因為他的到來而起身。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要將人的骨骼都壓得粉碎。
    林淵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
    他走到主位前，停下腳步。
    雙手隨意地插進褲兜。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你們喊我來，是想說服我，還是服我？”
    一瞬間，議事廳內那凝固的空氣，仿佛被這句話攪動，泛起了細微的波瀾。
    一位頭發花白，麵容看起來相對溫和的政務長官，輕輕咳嗽了一聲，試圖打破這僵硬的氣氛。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語氣盡量顯得平緩。
    “林淵先生，我們充分理解您的特殊性。”
    “經過聯盟高層慎重討論，擬議將您的存在，定義為‘特異覺醒個體’。”
    “以便將您正式歸入聯盟現有的戰力框架之內，進行統一的檔案管理與資源調配。”
    “同時……”
    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弧度裏，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
    “就是說，我得在你們的文件裏活著？”
    政務長官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林淵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如同冰錐般刺入人心。
    “你們先評我，再標我。”
    “然後，等到哪天我說錯了一句話，或者做了一件你們不喜歡的事。”
    “就能輕而易舉地，用你們製定的標準，毀了我？”
    政務長官張了張嘴，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精心準備的說辭，在這個年輕人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不敢接話。
    議事廳內，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另一側，一名肩扛上將軍銜，麵容冷峻的軍部將領，猛地抬起頭。
    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眸中，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直刺林淵。
    “林淵。”
    他的聲音，帶著軍人特有的鐵血與強硬。
    “你不願接受體製的調度與安排。”
    “這是否代表，你已經準備好，徹底脫離人類的體係？”
    這句話，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威脅意味。
    整個議事廳的溫度，仿佛在這一瞬間驟然下降。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迎向那名上將。
    “你覺得，你們代表人類？”
    一句話，輕描淡寫。
    卻讓整個議事廳的氣氛，徹底凍結。
    那名上將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握緊的拳頭，骨節哢哢作響。
    林淵卻沒有再看他。
    他從懷中，緩緩拿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紙。
    然後，他邁開腳步，走到了議事廳中央那張巨大的議案台前。
    將那張紙，輕輕攤開，平鋪在冰冷的金屬台麵上。
    紙上，隻有一行字。
    是用最普通的黑色墨水筆寫下的。
    【建議取消全部高階戰力評定，改用實戰錄像通報為唯一依據。】
    林淵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所有高官。
    “你們管不住未來的人。”
    “就別妄想用你們現在的條條框框，先把他們定義死。”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今天來這裏，不是來求一個名分，也不是來尋求你們的認可。”
    “我是來掀案子的。”
    整個議事廳，死寂一片。
    沒有人拍板。
    也沒有人駁回。
    那些平日裏手握重權，一言可決無數人生死的高官們，此刻都隻是沉默地看著那張薄薄的紙，看著那個站在議案台前的年輕人。
    許久。
    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從主位上傳來，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淵。”
    “從即日起，將不再受任何體製戰力編製管轄。”
    “其所有行為，由其個人自行承擔相應後果。”
    “全聯盟，默認其作戰結果的獨立性與有效性。”
    換句話說。
    聯盟不敢惹他。
    也不敢強行捆綁他。
    隻能選擇，放任。
    林淵收回了目光。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也沒有去看那些高官臉上複雜的表情。
    他隻是轉過身，朝著議事廳的出口，一步步走去。
    他來時孤身一人。
    去時，依舊孑然一身。
    不帶走一紙批文，不接受任何封賞。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第一次清晰地記錄下。
    有人，可以脫離體係而存在。
    並且，依然讓那龐大而森嚴的體製，為他低下高傲的頭顱。
    聯盟默認了林淵那石破天驚的提議之後，西南高武學院內部，一場史無前例的改革，如風暴般席卷開來。
    “戰力標準庫”這個曾經象征著學院權威與秩序的核心係統，被徹底推翻重塑。
    冰冷的金屬牆壁上，以往那些密密麻麻的等級劃分、數值區間，此刻被幾段循環播放的影像資料所取代。
    第一段影像，畫麵昏暗，血腥氣幾乎要透出屏幕。
    【森林戰例】。
    數不清的異種殘骸堆積如山，那個孤身一人的身影，在屍山血海中，平靜得不像人類。
    每一次出手，都伴隨著骨骼碎裂與血肉橫飛的恐怖聲效。
    觀看的新生，臉色蒼白，緊緊捂著嘴，胃裏翻江倒海。
    第二段影像，則充滿了刺耳的電流爆鳴與金屬扭曲的尖嘯。
    【爆儀現場錄像】。
    那些代表著人類武道科技結晶的精密測試儀器，在他麵前，如同脆弱的玩具，接二連三地爆裂、報廢，火花四濺，濃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