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的天子，神情雲淡風輕，看著徐鋒這副驚愕的模樣，反倒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劉夫子，昔年也曾是朕的業師。若論起來，徐愛卿，你或許該稱朕一聲……師兄。”
    師兄？！
    電光火石之間，徐鋒已將信中內容盡收眼底。那熟悉的風骨，那殷切的期盼——“徐鋒者，國之棟梁，臣昔日門生，性堅韌，智勇雙全，懇請陛下善用之，莫使明珠蒙塵……”
    ——字字句句，皆是恩師劉文謙對他的拳拳之心與殷切囑托。
    徐鋒心中百感交集，既有感動，又有對眼前這位深不可測帝王的警惕。
    他連忙深深一揖，聲音壓抑。
    “陛下，臣……萬萬不敢當。恩師他……”
    天子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朕初見愛卿，便知你絕非池中之物。劉夫子信中所言，倒是與朕的判斷，不謀而合。”
    非池中之物？
    是指我徐人牙子的狠辣，還是今日金鑾殿上的鋒芒？
    這皇帝，心思深沉似海，每一句話都暗藏玄機。
    徐鋒麵上擠出一絲惶恐與受寵若驚：“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不過是僥幸罷了。”
    “哈哈哈！”天子聞言，竟發出一陣朗笑，龍袍下的身軀微微震動，禦書房內沉悶的氣氛為之一鬆，“好一個‘僥幸’！徐愛卿，你在鎮國侯府一案上，做得極好！快刀斬亂麻，又不失章法，朕心甚慰！”
    他微微前傾，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
    “既然朕是你師兄，師弟立下如此大功，師兄豈能無賞？說吧，你想要什麽？隻要朕給得起，無有不準！”
    自己開口要賞？這是試探我的野心，還是真心實意？這位天子師兄，可比鎮國侯那樣的莽夫難對付百倍！
    徐鋒心中警鈴大作，麵上卻是一片赤誠惶恐。
    “陛下如此厚愛，臣感激涕零！能為陛下分憂，為朝廷掃清奸佞，本就是臣子本分。何況，陛下既是臣之師兄，師弟為師兄略盡綿力，更是天經地義，豈敢再奢求賞賜？”
    天子聞言，眼中的笑意更濃，他伸出手指，虛虛一點徐鋒，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
    “好你個徐鋒！劉夫子在信中還提及你‘訥於言而敏於行’，依朕看，你這口舌便給朕省了不少麻煩！這番話，滴水不漏，朕便是想賞，都找不出由頭了！”
    恩師說我不善言辭？徐鋒心中暗忖，麵上卻隻能配合著露出幾分憨厚的笑容。
    天子的笑意漸漸斂去，神色轉為肅然，聲音也低沉了幾分。
    “其實，朕早就想對鎮國侯府這顆毒瘤下手了。”他幽幽一歎，“趙氏一門，在南境軍中盤根錯節，勢力龐大。朕一直苦於沒有一個萬全的契機，一個能一擊致命，又不至引發軍中動蕩的良機。徐愛卿，你今日，可是給朕送上了一份誰也挑不出錯處的大禮！”
    果然，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我這把刀，不過是順應了他的意圖罷了。
    徐鋒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心中明鏡一般。
    這位天子，隱忍布局之深，遠超他的想象。
    他立刻躬身。
    “為陛下披荊斬棘，清除國之蛀蟲，是臣的榮幸。鎮國侯府倒行逆施，魚肉百姓，早已天怒人怨，國法難容！”
    “好！”天子龍顏大悅，一拍禦案，“查抄鎮國侯府，追繳其不法所得，徹查其黨羽之事，朕便全權交由你去督辦！務必給朕查個底朝天，不可有任何遺漏！”
    他聲調一揚：“王伴伴！”
    候在門外的王公公悄然滑入，垂首躬身：“奴才在。”
    “你即刻起，便跟著徐大人，輔佐他查辦鎮國侯府一案。所有禁軍、大理寺、刑部之人手，皆由徐大人調遣，你從旁協助，務必配合妥當，不得有誤！”
    王公公那張布滿褶子的臉瞬間堆起恭謹的笑容，尖細的嗓音應道：“奴才遵旨！定會盡心竭力，輔佐好徐大人，絕不辜負陛下聖恩。”
    旋即轉向徐鋒，微微躬身：“徐大人，老奴這廂有禮了，日後還請徐大人多多提點。”
    名為輔佐，實為監軍。皇帝這手製衡玩得爐火純青。
    也罷，有這尊大佛跟著，行事也能少些阻礙。
    徐鋒心中念頭急轉，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微微頷首。
    “有勞王公公了。事不宜遲，我們即刻便去鎮國侯府。”
    不過半個時辰，昔日車水馬龍、煊赫一時的鎮國侯府門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高大氣派的朱漆大門洞開，兩尊威武的石獅子仿佛也失了神采。
    府外，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伸長脖子看熱鬧的百姓，對著侯府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喧囂之聲直衝雲霄。
    “倒了！鎮國侯府真的倒了！”
    “蒼天有眼啊！趙家父子橫行霸道這麽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活該！聽說就是那個新來的徐禦史，當朝就把他們給參倒了！”
    府內，更是哭喊震天，一片狼藉。
    往日裏錦衣玉食、頤指氣使的侯府家眷奴仆，此刻或癱軟在地，或披頭散發，哭天搶地。
    幾個尚存幾分血性的家將，還想仗著人多勢眾，阻攔入府查抄的官兵。
    “反了！你們這群狗東西敢抄侯爺的家！”
    “侯爺鎮守南疆，勞苦功高，你們這是構陷忠良！”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就在此時，徐鋒帶著王公公，在一隊殺氣騰騰的禁軍護衛下，踏入了鎮國侯府那高高的門檻。他目光冷冽如冰，掃過眼前混亂的場麵，以及那些兀自叫囂的侯府眾人。
    “哼！”
    一聲冷哼，裹挾著他那因閱讀而日漸深厚的氣血之力，響徹在眾人耳邊！
    “奉天子詔，查抄逆賊趙淵府邸！所有府內人等，即刻抱頭蹲於庭院之中，聽候發落！若有再敢喧嘩吵鬧，阻礙官兵辦案者，以同黨論處，罪加一等，格殺勿論！”
    徐鋒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凜冽殺氣。
    那些原本還在撒潑哭嚎的侯府眾人，瞬間噤聲，臉上血色褪盡，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們認得此人，將鎮國侯拉下馬的煞星徐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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