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很喜歡吃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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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霜很笨的。”
    博雅幼稚園中一個圓臉的小女孩向同伴炫耀著剛從許霜那裏“交易”而來的平安果。
    這是江庭市的一所貴族幼兒園,聖誕節辦得十分隆重。
    巨大的聖誕樹在園中央閃爍著彩燈,聖誕樹的內部安放了兩個音箱,反複播放著聖誕歌謠,咿咿呀呀的。
    麋鹿玩具,聖誕老人塑像繞著那棵樹一圈又一圈,懸掛的紅色的大襪子中裝滿了巧克力和糖果,淺淺的白雪輕柔地覆在花花綠綠的糖紙上。
    天空中還飄著小雪,隔著玻璃,許霜在室內看著幼稚園的其他同學在院子中繞著聖誕樹唱歌。
    “許霜,你不喜歡蘋果嘛。”
    一個下巴尖削的小姑娘手裏拿著幾個小檸檬,遞給她。“那跟我換。”
    許霜把自己禮物籃中的最後一個平安果換成了檸檬。
    原本豐富多彩滿滿當當的籃子變得扁平單調,除了幾顆糖果外就隻剩檸檬了。
    幼稚園給孩子們的禮物籃中有三個大而精致,包裝著絲帶的平安果。
    隨後就是巧克力和糖果,剩餘的空隙用小檸檬填滿,用來提香。
    有的還沒吃過檸檬的孩子咬了一口,整張小臉皺成一團,他們一致認為這是無用的裝飾品。
    沒想到許霜竟然願意用平安果和巧克力交換。
    她真笨!
    “小霜寶寶,要不要和朋友們一起出去玩雪哦,外麵不冷哦。”
    長相甜美的幼稚園老師在許霜麵前蹲下身,輕輕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隨後她注意到了這孩子禮物籃中竟然沒有一個平安果,連忙起身去辦公室又拿出兩個放入她的籃子中。
    許霜沒有理她,隻是擠出一個凶惡的眼神剮了她一眼。
    看著這麽小的孩子眼神卻如此陰寒,甜美女老師訕笑了下說她還有點事要忙你照顧好自己就離開了。
    每次父親來接自己回家時,這個女人總是會額外的殷勤,她看父親的眼神讓許霜覺得惡心。
    還有“小霜寶寶”這個稱呼,太矯情,讓她感到羞愧。
    她繼續看向窗外,隨手揀出籃子中的一顆小檸檬,切好,吃下一塊,咽下,麵不改色……
    酸的東西,她喜歡吃。
    這種習慣在小學四年級被母親發現並製止。
    她照例放學自己回家,回到空蕩蕩的大別墅。
    她第一時間進入廚房,打開醋瓶子,將那醇黑的液體倒入杯子中。
    隨後像品茶一般輕啜著。
    母親那天正在客廳開線上會議,她發現異常進入廚房,看到了怪異的一幕,她問許霜不酸嗎。
    許霜搖了搖頭說酸的,很好喝的。
    母親說這樣不好。
    於是許霜就不喝了。
    起初她以為自己之後的一段時間會很難適應,但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發現了另一種酸的東西,吃這種酸東西母親看不到。
    隻要自己一個人待著,這種酸東西就會出現,縈繞周身。
    周圍人愈發喧嘩吵鬧,自己周身的這種酸東西就愈發濃鬱。
    後來她又長大了些,知道了這種奇怪的酸東西的名字。
    孤獨。
    許霜不喜歡這個名字。
    太拉風了。
    這樣一來就有很多了faker混入其中,他們有的刻意戴著口罩把拉鏈拉高遮住半張臉,縮在角落。
    但他們的眼神是繁瑣而腐敗的,來回掃視著,希望有人注意到他們。
    哇,看那個人,自己一個人待著,好帥好拉風啊。
    更有甚者刻意在許霜周圍來回走動,時而扶額歎息,時而仰頭深思。
    但他們的目光時不時都會掃過許霜的臉。
    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低溫的人,對於灼熱極其敏感。
    “可笑,惡心。”
    許霜左手托腮轉過頭,讓他們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右手飛速地轉著筆發泄般排解心中的厭惡。
    初三那年,父親的公司出現重大決策失誤,元氣大傷,他們家被迫離開南方第一城江庭,回到老家宜月重新發展。
    還是一樣的冬天,她靠著車窗玻璃,哈氣朦朧了麵前的一小塊區域,模糊的車窗外成排的路燈光線收斂成光圈,飛速後移。
    好像……一個個夕陽……
    發動機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在這嗡鳴聲中父親和母親在討論些什麽,在許霜有些恍惚的意識中,他們仿佛在竊竊私語。
    冰涼的玻璃微微震動,印的她白皙光潔的額頭側邊發紅。
    她眯著眼,但還能看清母親在副駕駛回頭看向自己,說了句許霜睡著了。父親不再說話,空間中隻剩下發動機輕微的嗡鳴聲。
    父親把幾個學校列在麵前,讓她挑一個,她忽然有些失望,這麽久了他還是不了解她。
    對於許霜來說,上哪個中學都一樣的,於是她隨便選了一個。
    千篇一律的校風校訓,千篇一律的建築風格……
    但是有一點點不一樣。
    有個人不一樣。
    當一條道路上空空蕩蕩時,一個行人總是會格外注意另一個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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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者都是腳步緩慢,謹慎地打量,小心翼翼,麵對麵地走來。
    許霜感到心髒一緊。
    這條大路之前除了她從未有人走過。
    那原本好像靈魂伴隨周身的孤獨,瞬間消散了。
    她的酸東西沒了……
    但她並不失落,相反她十分好奇,她好奇那個叫林喬的,他周圍的酸東西還在不在。
    在每個放學的晚上,她總會站起身收拾書包,這樣她就能通過深夜玻璃的反射看清教室另一邊的林喬。
    林喬一般都會笑嗬嗬和周圍同學開幾個玩笑,待到周圍人都走光了的時候,他常常會歎氣,耷拉著眼,對著教室另一邊的玻璃,撥弄著他的劉海。
    這是許霜第一次這麽仔細地觀察一個人,看著他對著數學題抓耳撓腮,看著他麵對同學強顏歡笑,看著他眼神茫然地望著窗外飛速地轉著筆。
    那轉筆的技巧和速度,比自己還要嫻熟……
    他偶爾會和自己對視,但持續時間從來沒超過半秒。
    兩人有時在校門口時相遇,林喬往往捧著個從附近早餐店買的醬香餅,站在門口默默地吃著。
    許霜確定每次都是林喬先看見她,因為當她看向林喬時他總是低著頭。
    許霜知道,林喬一個人時是很少低著頭的。
    林喬晚上走的總是很匆忙,桌子上的東西都沒收拾好,有些物件被他臨走時帶過的一陣風吹落在地。
    許霜左顧右盼,教室裏的人都走完了。
    她像做賊一般靠近林喬的座位,撿起他飄落的試卷。
    用紅筆訂正的馬虎題目附近有幾行小詩。
    可以看出來林喬在寫這幾首小詩時把著勁想把字寫好,原本歪斜的字體在他的刻意控製下整齊緊湊地站在一起。
    好像幾個淘氣的孩子,被家長一頓打,打得服氣之後安排他們站在一起拍了張照片。
    許霜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她迅速把試卷放回原本飄落在地的位置,站起身子環顧四周,又走到班級門口左右張望,再次確認這層樓隻剩下她自己。
    她輕籲一口氣,走到試卷旁邊,蹲下身,把自己的一個小本子放在膝蓋上,用筆把試卷上的小詩抄錄下來。
    “嘭。”
    教學樓按時熄燈了。
    在黑暗中筆尖暫停一刹後,繼續在小本子上遊走。
    “哈。”她輕呼一口氣。
    熟悉的感覺縈繞周身,但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這酸的和之前不一樣,她喜愛的酸中夾雜了一些別的味道。
    是苦味……
    這是林喬的酸嗎?
    夾雜了苦味的酸還是酸嗎?
    教室一瞬間的亮白打斷了她的思緒,隨後就是轟隆一聲。
    打雷了。
    許霜緩緩站起身,簡單收拾了一下案發現場,確保自己的痕跡全部消失。
    “轟隆隆。”雷聲更甚。
    許霜忽然明白為什麽林喬走之前愁眉苦臉了,外麵早就開始下雨了,別人成群結隊地走了,他又沒帶傘,隻能淋雨回去了。
    許霜的傘是隨時隨地都帶著的,而且為了方便她上下學,父親在學校對麵小區買了套房子,五分鍾就能走到。
    此刻她掏出手機,是母親發來的消息,說需不需要她來接。
    許霜回複不用,提著傘下樓。
    宜月的冬天很少下雨,一般的雨還沒落下來就成了雪或者冰雹。
    難道是最近升溫的緣故?
    許霜思考著,走到一樓。
    卻發現大廳的門口還蹲著個人。
    他佝僂著腰,舉著手臂,用手心接著從二樓屋簷滴落下來的水珠,褲腿處被雨水打濕成深色。
    是林喬,他還沒走。
    許霜忽然心中一悚。
    還好他剛剛沒上樓,要不然就被他逮到個正著了。
    一邊想著,她走到大廳門口,撐開傘,同時用餘光瞥著蹲坐的林喬。
    如果他讓我帶他一程,我會同意。
    可那少年卻被許霜嚇了一跳,似乎沒想到她還在教學樓裏逗留,此刻他局促地往一旁讓了讓以免妨礙許霜撐傘。
    同時他還把自己被浸濕的褲腿和鞋子往裏麵縮了縮。
    許霜回頭看了他一眼,感覺內心最柔軟的那部分被針刺了刺。
    她撐傘撐了兩分鍾,冷風吹得她臉都有些發木了。
    她在內心歎了口氣。
    走下大廳的階梯,走向雨中,嘩嘩的雨滴衝刷在她的黑色傘麵上,瞬間給周圍蒙上了一層白噪音,腳邊的雨滴在整齊的灰磚石板上破裂。
    許霜低頭,透過破碎水鏡的反射,模模糊糊地看見林喬站起了身,他局促的把雙手握在身前,看著她的背影。
    他可能在等他的家長吧。
    許霜想著,原本刻意放緩的步伐逐漸加快。
    不遠處學校的自動門一點點開啟,父親的轎車駛入校園,打著大燈,緩緩地停在了她的身側。
    就這麽點距離,還用得著開車來接嗎?她暗戳戳地想道。
    打開車門,她利索地收好傘鑽進車內。
    “沒淋著吧。”
    母親從副駕駛遞給她一條幹燥溫暖的毛巾,車內空調平穩運行,驅散她身上最後一絲寒意。
    “沒,我自己能回去的,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父親回應道,隨後嘀了一聲調轉車頭,通透的遠光燈照得無數雨滴分毫畢現。
    遠光照過教學樓的大廳門口,一閃而逝,透過雨幕,許霜看到了林喬。
    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套到頭上。
    那一刻許霜好像明白了。
    他的酸有另一個名字。
    “酸澀”。
    一直到現在許霜還會夢到那一晚的場景。
    父親問她那個淋著雨的人是他的同學嗎,要不要帶他一程。
    許霜忽然有些緊張,她連忙搖頭說不是的,趕緊回家吧她有點餓了。
    轎車啟動開出校門,她趴在車窗上左右張望,校門口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附近幾家店鋪都關門打烊。
    好像沒有人來接林喬。
    許霜很好奇,他也會喜歡那種酸嗎?
    他會和自己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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