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沒有說話，他也轉過身扶住護欄，低頭看向寢室樓的方向。
    沒有了刺目的光線影響視野，他看得依舊很勉強。
    “從這裏看，三中是不是挺好看的。”許霜的聲音清冷平靜，被風吹得微微顫抖。
    林喬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聽著許霜的聲音，他在想這個少女和剛剛在微信上喜歡用可愛表情包的是不是兩個人。
    “很好看，尤其是路燈，很有氛圍感。”林喬掏出手機俯拍了一張照片。
    像素一般，但模模糊糊的畫麵反倒給照片平添了一種追憶風格的濾鏡。
    “對啊，路燈很好看，暖黃色的就像夕陽一樣。”
    許霜話音中已經帶上了一絲笑意。“我們從一個路燈走向另一個路燈，就像從一個夕陽走向另一個夕陽。”
    林喬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
    “咳咳咳咳……”林喬把外套拉鏈拉緊，局促地轉過頭。“今天風還挺大的……”
    許霜又把他的小破詩拿出來鞭屍了……
    “寫的真的很好。”許霜沒有被他岔開話題，不過林喬局促的狀態讓她稍稍壓低了聲音。“其實我很早也有這種感覺，不過沒寫出來。”
    林喬縮了縮脖子，心想大姐你都一個晚自習寫了一個全場喝彩的劇本了還要怎樣，還給不給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留點活路了。
    許霜把手機裝進兜裏，雙手扶住護欄，身體微微前傾，她的聲音更加朦朧彌散了。
    “我想一個人得有多孤獨才能寫出這樣一句話？”
    林喬怔住了。
    “沒有沒有吧，班長你想的有點過了……我這隻是堆砌辭藻，堆砌意象……”
    “我很好奇，你當時寫的這句話中裏的‘我們’指的是誰？你和誰？”
    許霜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她側過身看向林喬，她的背後是深藍色的夜幕和瑩黃色的月亮。
    這句話真的把林喬問倒了。
    那首小詩雖然蘊含了一些林喬矯揉造作的情緒，但是這個‘我們’似乎真的隻是無意為之，並不是意淫幻想著和某人一起漫步在路燈下。
    林喬忽然有些緊張，許霜這樣問他，難不成懷疑自己把她當成了意淫對象然後把這種卑劣的情緒塞進詩裏，特此質問？
    “沒有誰。當時寫的時候下意識地就這樣寫了，‘我們’比‘我’念起來更順口……”
    林喬歎了口氣實話實說，至於許霜怎麽想他，他也懶得去管了，反正自己每次在這個班長麵前都是衰到姥姥家。
    許霜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睛一直看著林喬的臉。
    什麽意思？不相信我的說辭？
    難不成許霜已經從心理社團那裏學會了讀心術，此刻正在發功準備拿自己做一下實驗。
    要是真是這樣就好了，能讓她知道這首小詩中的‘我們’根本不是什麽卑劣的意淫。
    但許霜並沒有超能力，林喬也在她的注視下逐漸局促。
    就在林喬已經快要繃不住撇開頭移開視線時，許霜緩緩伸出了手。
    素白纖細的手指張開，又在林喬的鼻尖前幾厘米閉合，帶著素雅的白茶花香，林喬感覺鼻子癢癢的。
    許霜笑著收回手。“這是啥？”
    一小塊綿密細碎的雲團在她的指尖飄動，剛剛是這團雲飄到了林喬的鼻子上。
    “楊絮吧……”林喬如獲大赦，總算放鬆下來。“宜月四五月份就這個最多了。”
    許霜嗯了一聲。“北方楊絮比南方多多了，我在江庭上學的時候這種東西很少見。”
    她接著說。“所以我開始也分不清這是楊絮還是柳絮，索性管它叫‘神奇’。”
    “神奇？”林喬有點困惑。“為啥要叫神奇？”
    “當時還是上小學的時候，班裏飄進來了一小縷楊絮，像雲一樣會自己往上飛。”
    許霜小心翼翼把手伸到護欄之外，看著那一團楊絮被晚風吹得稍稍形變。
    “然後班裏就有同學踩到桌子上去抓，這東西在江庭並不常見，但是越抓那縷楊絮就飛得越高。”
    “我當時就感覺好神奇，但是不知道那究竟是楊絮還是柳絮還是什麽別的東西，幹脆就叫它‘神奇’。”
    許霜笑了笑。“但現在知道了，它叫楊絮，而且它也不會神奇地自己飛，是教室上的風扇轉動加速空氣流動，導致上方壓強變小，楊絮被壓了上去。”
    在林喬的注視下，許霜輕輕鬆開了手指，那一團楊絮在晚風地吹拂下飄向遠方。
    “和蒲公英挺像的是不是？”許霜看向林喬詢問。
    “對，還都需要風去吹一下子。”
    但是楊絮的危害可比蒲公英大多了，宜月政府最近幾年已經開始禁止周邊鄉鎮大批量地種植楊樹了。
    前幾年更嚴重的時候，漫天楊絮甚至影響到了交通。
    不過此時此刻林喬就算再傻也不會說出楊絮的危害，因為很明顯許霜對這個東西情有獨鍾。
    “林喬我其實感覺你有點像蒲公英。”許霜麵帶笑意。
    “哈哈啊？那我沒楊絮強，五月份一到，楊絮大軍直接漫天遍野……”
    許霜搖了搖頭。“還是蒲公英更強。”
    再次看向林喬時她的眼神堅定，這是林喬第一次在許霜的眼睛中看到這種情緒。
    “是嘛，蒲公英就隻能吹一下，散開些小傘，然後就沒了……”林喬咧了咧嘴。
    “但是蒲公英不怕雨。”許霜看著林喬的眼睛。
    “隻要雨不是特別大，雨水會讓蒲公英的絨毛貼附在種子上保護種子不被打散。”
    “濕潤的蒲公英會像含羞草一樣微微收攏，雨過天晴之後陽光一照它就會重新舒展。”
    “而楊絮就全部被打趴在地，像是棉花絲一樣粘在地上，醜陋無比……”
    林喬驚詫於許霜知識麵的廣泛，他點了點頭，被許霜說服了。
    “真厲害，班長你懂得這麽多啊。”
    “是我在下雨天給蒲公英打傘時發現的。”許霜笑著說道。
    林喬愣住了。
    看看，看看，什麽叫逼格？什麽叫孤獨？
    人家這種才配稱得上一句孤獨，你林喬那種不受人待見的卑劣情緒說一句悲催都是抬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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