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命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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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忠收回目光,指尖抹去刀鋒上尚溫的血跡,動作沉穩地將其歸入鞘中,發出清脆而沉重的“哢嚓”聲。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硝煙彌漫的戰場,最後落在那些剛剛從鬼門關逃回、驚魂未定的明軍騎兵身上。“帶他們過來。”他低沉地命令道。
    十名幸存者,盔甲歪斜,身上血汙與塵土混雜,被虎賁營的士兵帶到王忠馬前。看到王忠和他身後陣列嚴整、氣勢迫人的士卒,他們仿佛見到了救星,掙紮著想要跪倒,聲音嘶啞而哽咽:“多謝將軍救命之恩!若非將軍及時趕到……”
    “起來回話。”王忠打斷了他們,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隸屬何部?薊州現在情況如何?”
    為首的士兵強忍著激動和傷痛,挺直了些腰杆,急促地稟報:“回將軍!我等乃薊鎮總兵朱國彥麾下夜不收!韃子連日猛攻薊州,城頭危急,傷亡慘重!但就在方才,圍城韃虜似探得我大軍將至,攻勢忽然暫緩!朱大人抓住時機,命我等拚死衝出報信求援!薊州仍在堅守,懇請王師速援!”
    王忠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朱總兵忠勇可嘉。陛下已禦駕親征,主力大軍就在附近。你們隨我來,將薊州詳情,麵呈陛下。”
    “陛下?!”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十名士兵瞬間呆立當場,臉上混合著難以置信、狂喜與愕然,激動得嘴唇顫抖,幾乎無法言語。
    王忠不再多言,幹脆利落地調轉馬頭,揚聲道:“一隊留下,清掃戰場,救治傷員!其餘人整理行裝,護送友軍弟兄,即刻返回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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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寒風更冽。巨大的禦營連綿數裏,燈火通明,戒備森嚴,與幾裏之外的殺戮之地仿佛兩個世界。無數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巡邏的隊伍往來不絕,沉重的腳步聲和甲胄摩擦聲匯成一股肅殺而又充滿力量的洪流。薊州的士兵們被這股浩大的聲勢所震撼,心中的惶恐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希望。
    他們緊緊跟在王忠身後,穿過層層哨卡,最終在一頂規格明顯遠超普通將領、外圍有重甲“大漢將軍”護衛的巨大帳篷前停了下來。
    “陛下正在安歇,王百戶稍待,容末將通報。”一名侍立在帳前的親衛隊長低聲說道,眼神銳利地掃過王忠身後的薊州士兵,但並未過多盤問。
    “有勞。”王忠頷首,翻身下馬,示意那十名士兵原地等候,自己則垂手立於帳前。
    帳內,溫暖如春,龍涎香的餘韻尚未散盡。朱由檢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蹙。親衛在帳外低聲呼喚了幾聲,通報了王忠帶回薊州信使之事。
    “唔……”朱由檢被擾動,意識從混沌中逐漸清晰。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坐起身來。王忠……是了,王承恩那小子收的義子,朕看在王承恩的麵子上,也念他幾分忠心,前些日子便將他提拔進了百戶。
    他甩開雜念,眼下的軍情才是最重要的。“宣。”他沉聲吩咐道。
    帳簾被掀開,王忠躬身而入,身後跟著那十名被簡單整理過儀容、但仍難掩狼狽與激動的薊州士兵。
    一見到端坐在床榻邊、身著明黃寢衣的皇帝,哪怕光線昏暗,那股天生的威儀也讓這些士兵瞬間如同被雷擊中,不由自主地“噗通”跪倒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麵,身體因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卑職末將)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十個人的聲音嘶啞卻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
    “平身。”朱由檢抬了抬手,目光落在為首的那名士兵身上,直接問道:“你是薊州派出的信使?城中情況如何?朱國彥將軍怎樣了?”
    那士兵強忍著激動,磕了個頭才抬起身,急促地回稟:“回陛下!末將等正是朱總兵麾下夜不收!韃虜圍城甚急,連日猛攻,城頭反複爭奪,傷亡極大!朱總兵身先士卒,死戰不退,城中軍民亦同仇敵愾!幸得陛下天威,韃虜似乎探知我大軍將至,今日午後攻勢暫緩,朱總兵趁機命我等十人分頭突圍求援!薊州仍在堅守,但城中箭矢、火藥已消耗大半,懇請陛下速發天兵,解薊州之圍!”
    朱由檢靜靜聽著,麵沉如水。情況危急,但朱國彥未負期望。他點了點頭,看向王忠。
    王忠上前一步,補充道:“啟稟陛下,末將奉命在營外巡哨,恰遇這十位弟兄被小股韃虜追殺,遂出手將其救下。
    接戰之中,斬敵十餘,然末將麾下三名親衛不幸殉國。”
    “哦?”朱由檢眉毛一挑,“是哪三位?”
    王忠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沉聲道:“是巴特爾、阿古達木、蒙克。”
    聽到“巴特爾、阿古達木、蒙克”這三個帶著草原印記的名字,朱由檢的心猛地一沉。
    這些人都是他最精銳的三百可汗衛士中的人,每個名字都記得,這是他敢於這次禦駕親征的底氣,沒想到一次小小的遭遇戰就陣亡了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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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冰冷的傷亡名單瞬間變得滾燙而刺痛。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體會到,戰報上一個簡單的數字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是他麾下的勇士。
    他忽然理解了那些將領們為何視“家丁”親兵如性命,那不僅是戰鬥力的核心,更是袍澤與共的情感紐帶。失去他們,痛徹心扉。
    但…… 朱由檢迅速壓下這股情緒。理解歸理解,過度看重私兵,終究是國家大患。忠誠,必須首先屬於大明,屬於朕。
    他看向王忠,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依然威嚴:“巴特爾、阿古達木、蒙克,忠勇殉國,朕記下了。他們是朕的好侍衛。他們的家人,宮中會厚加撫恤,絕不使其困頓。” 頓了頓,他目光掃過王忠和那幾名幸存的士兵,“你們帶回軍情,亦有功勞。都辛苦了,下去好生歇息,養好精神。”
    “謝陛下!” 王忠等人如蒙大赦,強撐著行禮,然後在侍衛的引導下退了下去。
    營帳內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燭火偶爾爆裂的輕響。
    朱由檢揮退了侍立的內侍,獨自一人走到地圖前。帳外的喧囂似乎遠去,但方才那三個名字,以及王忠那張年輕卻寫滿疲憊與悲傷的臉,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坐回簡陋的行軍榻上,卻沒有絲毫睡意。龍涎香的氣息早已被硝煙和血腥味覆蓋,鼻尖縈繞的是戰爭最真實的味道。閉上眼,不再是宏大的戰略推演,而是那些可能再也回不來的士兵的麵孔。
    責任、犧牲、代價……這些詞語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他知道,這隻是開始。通往勝利的道路,必然鋪滿荊棘與鮮血,而他,作為帝國的掌舵者,必須承受這一切,然後,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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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久久不能入眠。
    方才王忠稟報時,那三個殉國的“可汗衛士”的名字——巴特爾、阿古達木、蒙克——如同三根燒紅的鐵針,深深刺入他的腦海,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驅散了所有困意。他甚至能模糊地回憶起這三個年輕蒙古勇士的麵孔,他們眼神中的敬畏與忠誠,是那麽的純粹。而如今,他們為了他,為了大明,永遠地倒在了冰冷的戰場上。
    這種因部屬犧牲而帶來的錐心之痛,是他前世從未有過的體驗。
    前世的他,那個坐在紫禁城冰冷龍椅上的崇禎皇帝,是何等的刻薄寡恩,又是何等的……愚蠢。
    苦澀的自嘲湧上心頭。他閉上眼,黑暗中浮現的,是自己十七年皇帝生涯中,如同走馬燈般換過的五十多位內閣首輔。五十多個!平均一年要換掉三個!這簡直是治國理政史上的一個天大笑話!除了證明他這個皇帝的猜忌、多疑、善變和極度缺乏識人用人的基本能力之外,還能證明什麽?
    每一次更換,都意味著朝局的動蕩,意味著政策的反複,意味著對國家元氣的無謂消耗。他總以為自己在“乾綱獨斷”,在“力挽狂瀾”,殊不知,那隻是在一個搖搖欲墜的破屋裏,瘋狂地拆掉還能承重的柱子,換上自己臆想中更“可靠”的朽木。
    多麽低下的才能,多麽可悲的控製欲。
    他又想到了盧象升。這位被譽為“天下第一完人”的忠勇之臣,他現在倚為長城的心腹愛將,在前世,是怎樣一個結局?巨鹿血戰,力竭殉國。可笑的是,他當時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懷疑!懷疑盧象升是不是詐死潛逃,以至於遲遲不予追贈,不讓其入土為安。
    寒了多少忠臣義士的心!連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吝於給予,他又怎能指望臣子們為他,為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真正地拋頭顱、灑熱血?
    “自毀長城”這四個字,簡直就是為前世的他量身定做的墓誌銘。
    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作為一個皇帝,他無疑是曆史上最失敗的那一檔。
    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黑暗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陰冷、壓抑的紫禁城深處。他和哥哥朱由校,兩個年幼的皇子,過著朝不保夕、戰戰兢兢的日子。每一句看似平常的問候,背後都可能隱藏著殺機;每一次飲食,都要小心翼翼提防著未知的毒藥。
    權力的傾軋,人心的叵測,像無形的毒素,一點點侵蝕著他年幼的心靈。沒有溫暖,沒有信任,隻有無處不在的恐懼和必須步步為營的謹慎。
    這扭曲的童年,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牢牢地禁錮了他的一生。他變得多疑、暴躁、剛愎自用,無法信任任何人。
    他對大臣們嚴苛到了極點,恨不得每個人都是絕對忠誠、能力超群且毫無私心的聖人,稍有不合心意,便動輒斥責、罷黜,甚至下獄。他渴望掌控一切,卻又因為這份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而親手毀掉了一切。
    有人說,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卻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前世的他,無疑是後者。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完成“治愈”,就已經帶著無盡的悔恨和絕望,吊死在了煤山的歪脖子樹上,成為了亡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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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現在……不同了。
    朱由檢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的鬱結與悔恨,連同帳篷裏混雜著硝煙、血腥與龍涎香的複雜氣味,一同呼出。
    他的靈魂,曾在那個名為“現代”的時空,獲得了一次意想不到的重生和救贖。
    他想起了那個普通的工薪家庭,那對平凡卻給了他無盡關愛的“父母”。
    他們教會了他什麽是無條件的愛,什麽是家庭的溫暖。燈下輔導作業的耐心,生病時端到床前的熱湯,犯錯後嚴厲批評卻又帶著擔憂的眼神……這些細微的、卻無比真實的溫情,填補了他心中那塊因童年缺失而留下的巨大黑洞。
    他想起了大學校園,想起了那幾個睡在他上鋪和隔壁床的“兄弟”。
    他們一起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一起在圖書館裏熬夜苦讀,一起在宿舍裏就著花生米和啤酒高談闊論,也曾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但轉頭就能勾肩搭背地去食堂搶飯。他們教會了他什麽是友情,什麽是信任,什麽是平等地、真誠地與人相處。
    在那裏,沒有人因為他是“朱由檢”而敬畏或算計,大家看到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同學、朋友。
    那些在現代社會生活的點點滴滴,像春雨般無聲地滋潤了他幹涸的心田,將他從那個隻懂得猜忌、控製、殺伐的“權力野獸”,一點點地“格式化”,重新塑造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思想,會痛苦,會快樂,會愛,也會犯錯的複雜存在。而不是冰冷的數字,不是可以隨意犧牲的棋子,不是滿足帝王意誌的工具。
    巴特爾、阿古達木、蒙克……他們是人。盧象升、袁崇煥、那些被他冤殺錯怪的忠臣……他們也是人。
    城外那些在韃虜鐵蹄下掙紮的百姓,那些因饑荒而易子相食的慘劇中的犧牲者……他們更是活生生的人!
    “歲大饑,人相食……” 這六個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前世的慘狀,他絕不能讓它在這一世重演!
    戰爭,必須盡快打贏!
    但勝利,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等這場仗打完了,他要做的,還有太多太多。
    改革!必須進行徹底的改革!
    大明的根子已經爛了。盤根錯節的勳貴集團,貪得無厭的文官集團,還有那些腦滿腸肥的地方士紳劣紳……他們就像附著在大明這棵枯朽大樹上的無數蛀蟲,瘋狂地吸食著最後的養分,將帝國的根基蛀蝕得千瘡百孔。
    這一世,朕的刀,不僅要斬向外敵,更要斬向這些內部的“蛀蟲”!朕要用雷霆手段,清理吏治,整頓稅賦,抑製土地兼並,讓國家的財富不再流入少數人的私囊,而是真正用於國計民生!朕要讓那些作威作福、魚肉百姓的家夥,在朕的鐵腕之下瑟瑟發抖!
    要搞錢!國家必須要有錢!沒有錢,什麽都是空談。發展工商,開拓海貿,改革鹽鐵,絕不能再抱著那點可憐的農業稅收,眼睜睜看著國家財政枯竭。他腦中來自現代的知識,將是他最大的武器。
    對於忠臣良將,他要給予最大的信任和支持。盧象升、孫傳庭……這些前世被他或逼死、或冤殺的棟梁之材,這一世,他要讓他們盡情施展才華,成為支撐大明江山的擎天之柱。他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忠誠和付出,會被看見,會被珍惜,會被重賞!
    他要讓大明的百姓,能夠真正地安居樂業。不再擔驚受怕,不再流離失所,不再餓殍遍野。要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有田種,有安穩的日子過。這才是他這個皇帝,最大的責任和功績。
    這一世,他不再是那個被童年陰影和權力欲扭曲的可悲皇帝。他是一個來自後世,帶著對曆史的敬畏、對生命的尊重,以及對這個國家和民族深沉的熱愛而歸來的人。
    他要以一個“人”的身份,去領導這個國家,去關愛他的子民,去彌補所有的遺憾,去開創一個嶄新的大明!
    窗外,夜色依舊濃重,但朱由檢的心中,卻仿佛已經看到了熹微的晨光。前路漫漫,荊棘叢生,但他眼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
    他坐直了身體,目光投向帳外那片沉寂的黑暗,那裏,是他的戰場,也是他實現這一切的起點。
    這一覺,注定無眠。但這清醒,卻讓他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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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寫多了,沒辦法,我就是想噴他,我今天偶爾看到一篇寫盧象升的文章,更加感覺崇禎就是畜生,真是一個無能的可悲之人,他隻要躺著就能贏,他就要折騰,這個皇位換條狗坐上去都比他好,盧向升要銀子給了8000兩,轉頭給了楊嗣昌十萬兩,楊嗣昌的小妾做狐裘用了二十箱狐裘,他真是識人不明,沒有一個忠臣良將不被他辜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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