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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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承宗聞言,蒼老的麵容上不見絲毫慌亂,反而透著一股運籌帷幄的沉靜。他微微躬身,向禦座上的年輕帝王一揖,聲音雖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大帳每一個角落:
“回稟陛下。”
他頓了頓,目光沉穩地掃過懸掛的巨幅輿圖,特別是薊州城與南岸大營的位置,繼續道:
“建奴凶悍,長於野戰,其鐵騎衝突,銳不可當。我大軍雖眾,然新集之師,磨合尚需時日,且步陣火器方是我軍之長。”
“故,臣以為,” 孫承宗語氣堅定,“此戰,不宜浪戰求速勝,而應以堅守為上策。”
他抬手,虛指輿圖上的大營與薊州城:“我軍大營擇址泃河南岸,府君山東麓,背山麵水,已成堅陣。更與薊州城隔河呼應,成犄角之勢。敵若攻城,我大營側擊其背;敵若犯我營,城中守軍亦可出兵襲擾,使其首尾難顧。”
“建奴遠來,糧秣必不能久支。” 孫承宗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等隻需深溝高壘,憑堅固守,以逸待勞,日日消磨其兵力銳氣。彼時,敵軍糧盡力疲,驕氣必挫,若其鋌而走險,強攻我堅陣,正是我軍發揮火器步卒之利,予其重創之時!”
“況且,” 他補充道,“天下勤王之師,尚在源源而來,時日在我,而不在彼。”
最後,孫承宗目光再次回到崇禎皇帝身上,鄭重道:“是以,臣懇請陛下嚴諭諸將:固守營壘,嚴明軍紀,非有帥令,不得擅自出擊! 守住此地,便是扼住建奴南下咽喉,此乃當前萬全之策,亦是勝算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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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紮營示例圖,給觀眾姥爺直觀點的戰術圖,推演了很久,根據薊州地區實際地形
北後金來襲方向)
泃河
┃ ┃
┃ 關寧步兵前五營 ┃扇形分布)
┃ 趙率教┃ ┃滿桂 ┃左右兩翼營盤,靠側山、河)
┃ 【中軍大帳】 ┃小豬、孫承宗、盧象升、京營、係統兵)
┃ 袁崇煥鐵騎營┃中軍大帳南西側,隨時馳援)
┃山東河南步兵營┃二線防備區,南東南後方)
┃輔兵後勤大營 ┃台地南部大範圍外圍)
南)
┃薊州城┃南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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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承宗話音落下,帳內諸將皆屏息凝神,等待著聖裁。
朱由檢目光沉靜,緩緩掃過帳內,最終落在了袁崇煥的身上。
被禦駕親臨,袁崇煥不敢怠慢,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以為孫閣老之策,乃持重老成之言。我軍依托堅營利炮,與薊州互為犄角,此為‘守正’之道,最為穩妥。”
話語簡潔,直指核心。
朱由檢微微頷首,目光隨即轉向了另一側的盧象升。
盧象升亦是心領神會,上前一步,聲音鏗鏘:“陛下,臣亦讚同閣部方略。堅壁清野,以逸待勞,待天下勤王之師匯集,則建奴不戰自潰矣!”
朱由檢目光再次掃過帳下端坐的諸將,沉聲道:“諸卿以為,孫閣部之策,可還有補益之處?或有他見?”
話音方落,坐在袁崇煥下手位置的祖大壽,已然起身,動作流暢地出列抱拳道:“陛下,臣附議!孫閣部此乃老成謀國之言,亦合兵法要義。我軍新集,正宜據險堅守,與薊州城互為犄角,以逸待勞,迫敵來攻,此乃萬全之策。” 他言辭清晰,態度明確,顯是早已思量停當。
其旁的曹文詔,雖不似祖大壽那般反應迅捷,卻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見狀亦起身沉聲道:“陛下,臣亦無異議。府君山地勢險要,扼守泃水,正利於我軍固守。孫閣部之策,穩妥。”
這兩位手握重兵的總兵率先表態讚同,且理由充分,他們的意見,分量自然不輕。
然而,就在帳內氣氛似乎要就此定調之時,不同的聲音陡然響起。
山海關總兵趙率教猛地站起,聲若洪鍾:“陛下!閣部!末將以為不妥!建奴新敗於薊州城下,銳氣已挫,正是我軍乘勝追擊,擴大戰果之時!豈能一味固守,坐視其從容休整,再尋戰機?”
他話音未落,素以勇猛聞名的大同總兵滿桂更是按捺不住,幾乎是同時起身,慨然抱拳:“陛下!趙總兵所言極是!我大明十數萬大軍雲集於此,兵強馬壯,何懼與建奴堂堂正正野戰一場?若隻知龜縮營寨,豈非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末將請令,願為先鋒,直搗虜營,不破敵陣,誓不回還!”
滿桂言辭激烈,請戰之心,昭然若揭,眼中更是閃爍著渴望戰鬥的光芒。
一時間,帳內主守與主戰之聲涇渭分明。數位同樣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將領,如遼東副將朱梅等人,雖未立刻出言,但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已表明了他們的傾向。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於禦座之上,等待著年輕天子最終的裁決。
朱由檢年輕的臉龐上,神色沉靜。他先是將目光投向趙率教與滿桂,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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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卿,滿卿,爾等忠勇之心,拳拳報國之意,朕,深知矣!”
簡短的一句肯定,讓趙、滿二人激動之情稍緩,卻也挺直了胸膛,等待下文。
朱由檢的目光隨即轉向輿圖,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然,此戰幹係重大,非同小可。我大軍雖集結十數萬之眾,聲勢浩大,但與建奴精銳騎兵於平原曠野浪戰,曆來勝少敗多,此乃痛心疾首之實,非一腔熱血或匹夫之勇可彌補。”
他頓了頓,視線再次掃過帳下諸將,特別是那些麵露請戰之色的將領:“孫閣部所言,乃老成持重之策。府君山地利在我,泃水可為屏障,與薊州城互成犄角,正可揚長避短。我軍現下首要之務,是穩住陣腳,扼守通往京畿之要道,絕不可輕動。”
他加重了語氣:“況且,天下勤王兵馬,尚在源源不斷趕來途中。待我軍兵力更厚,糧草更足,彼時再尋戰機,與建奴決一死戰,方有更大把握。眼下,逞一時之勇,萬一戰陣有失,動搖軍心,則京師危矣,社稷危矣!”
“故,” 朱由檢一字一頓,做出最終決斷:“朕意已決!此番對峙,以堅守為主!各營務必依孫閣部與諸位總兵所議,深溝高壘,嚴密布防,不得擅自出戰,違令者,斬!”
“趙卿、滿卿,” 他再次看向那兩位主戰將領,“爾等銳氣可嘉,但須以大局為重。待時機成熟,朕必不吝於讓爾等馳騁疆場,建立功勳!”
天子金口玉言,一錘定音。帳內諸將,無論心有不甘,還是深以為然,此刻皆齊齊躬身,山呼:“臣等遵旨!”
夜色如墨,潑灑在府君山麓連綿的營盤之上。刁鬥聲遠遠傳來,規律而單調,反襯得周遭愈發死寂。各處哨卡的斥候陸續歸營,低聲向各自的頂頭上官回報,口令傳遞間,帶回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平安無事”。
中軍禦帳之內,燈火早已調暗。朱由檢結束了例行的營區巡視,與幾位近臣又低聲交代了幾句明日的安排,便在內侍的服侍下躺倒在行軍榻上。眼皮很沉,連日的軍務與心憂如同巨石壓在胸口,但他依舊強迫自己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片刻,也許已近三更。
“陛下!陛下!”
帳簾被猛地掀開,帶著一股寒氣的疾風卷了進來。一名貼身親衛連滾帶爬地衝到榻前,聲音嘶啞而急促,帶著掩飾不住的驚惶:
“陛下!出事了!前鋒營……前鋒營被建奴摸上來了!火光……到處是火光和喊殺聲!已經……已經打起來了!”
幾乎就在親衛話音落下的同時,那原本隻存在於想象中的喧囂,如同決堤的洪水,猛然灌滿了耳朵。廝殺呐喊、兵刃撞擊、慘叫、以及隱約的銃炮轟鳴,正從南麵營區的方向洶湧而來,撕裂了這短暫的、虛假的平靜。混亂,已然降臨。
朱由檢猛地從榻上坐起,身上單薄的寢衣根本抵擋不住帳外湧入的寒意,也抵擋不住那越來越清晰的喊殺聲浪。
根本來不及細問緣由,也無需追究夜襲是如何發生的。冰冷的甲胄被迅速套上身軀,冰涼的觸感反而讓頭腦瞬間清醒。
幾乎就在他剛剛束好最後一根甲絛時,帳簾再次被掀開。孫承宗、盧象升、袁崇煥三人已大步跨入,身上無一例外都披掛整齊。
“陛下!”三人齊齊行禮,麵色凝重。
“情況如何?”朱由檢直截了當,目光銳利地掃過三人。
此刻,帳外不斷有傳令兵跌跌撞撞地奔入,帶來的消息雜亂而急促:
“報!南一營遭襲,火光衝天!” “報!敵騎突入南二營營牆缺口,曹將軍正率部死戰!” “報!建奴動用了重甲步卒,攻勢極猛!” “報……報!看不清有多少人,到處都是亂兵!”
斥候也陸續帶回一些零星卻令人心驚的片段,一個個滿身塵土,焦急萬分,卻難以拚湊出完整的戰場全貌。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小股騷擾,而是一次規模不小的夜間強襲,甚至可能動用了後金軍的精銳力量——巴牙喇或白甲兵。
“看來,建奴是在試探我軍虛實,而且一上來就動了真格。”孫承宗蒼老的聲音在嘈雜中顯得異常沉穩,“萬幸,各營雖亂,但建製尚在,中軍防線穩固,尚未受到直接衝擊。”
盧象升接口道:“當務之急,是穩住前沿,擊退突入之敵,不能讓他們衝垮前鋒營,威脅中軍側翼!”
朱由檢的目光最終落在袁崇煥身上。
“袁卿!”
“臣在!”袁崇煥跨前一步,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青筋微露。
“命你即刻親率關寧鐵騎主力,馳援南麵諸營!”朱由檢語速極快,帶著決斷,“務必將突入之敵給我打回去!穩住陣腳!”
“臣,遵旨!”袁崇煥沒有絲毫猶豫,抱拳領命,轉身便大步流星地衝出禦帳,帳外隨即傳來他高亢的、召集部將的喝令聲。
禦帳之內,氣氛依舊緊張,所有人的心都懸著,等待著關寧鐵騎出擊後的戰局變化。南麵的喊殺聲,似乎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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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二營,曹文詔所部。
這座營寨,是整個南麵防線最突出的幾個支點之一,以夯土矮牆為主體,輔以鹿角、拒馬和簡易的木質望樓,此刻正承受著自開戰以來最猛烈的衝擊。
夜色被無數火把撕裂,映照出城下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湧動的後金兵馬。箭矢如蝗,帶著尖銳的破空聲,不斷釘在寨牆上、望樓上,甚至越過矮牆,射入營內,慘叫聲此起彼伏。
最令人心膽俱寒的,是那些頂著盾牌、冒著箭雨和滾木礌石,悍不畏死地架設雲梯、衝擊寨門的後金兵卒。而其中,最為顯眼、也最具威脅的,無疑是那些身穿二層重甲的索倫營即死兵,野人女真)!
他們是後金軍中最為悍勇、往往用於死戰的精銳,是撕裂防線的尖刀。此刻,他們正沿著數十架搖搖晃晃的雲梯向上攀爬,動作迅捷而沉穩,全然不顧頭頂砸下的石塊和傾倒的熱油。明軍的箭矢射在他們厚重的雙層甲胄上,大多隻是迸濺出無力的火星,難透重鎧。
“頂住!把梯子推下去!” “倒火油!燒死這幫韃子!” “弓箭手,射眼睛!射麵門!”
寨牆之上,曹文詔麾下的明軍將士嘶吼著,與攀上牆頭的敵人展開了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殺。
喊殺聲、兵器碰撞聲、瀕死的慘嚎聲、滾木撞擊肉體的悶響聲、火銃零星的爆鳴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地獄般的交響。
一名索倫死兵剛剛翻上牆垛,手中戰刀還未揮出,就被三杆長槍同時捅穿了甲胄縫隙,鮮血瞬間染紅了他覆蓋的甲葉,他怒吼一聲,竟硬生生用最後的氣力將一名明軍士兵拖下了牆頭,同歸於盡。
另一處,幾名索倫營兵卒已經成功在牆頭站穩腳跟,他們組成一個小小的鋒矢陣,揮舞著沉重的長刀或戰斧,瘋狂劈砍著圍攏上來的明軍。斷肢殘臂橫飛,滾燙的鮮血潑灑得到處都是。明軍士兵毫不畏懼,用血肉之軀填補著缺口,長槍捅刺,腰刀劈砍,甚至直接撲上去抱住敵人,一同滾落牆下。
火把的光芒搖曳不定,映照著一張張因恐懼、憤怒、瘋狂而扭曲的麵孔。泥土、汗水和血汙混合在一起,塗滿了每一個人的身體。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血腥味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焦臭味。
寨牆的數個段落,已然陷入了反複爭奪的拉鋸戰。後金兵像潮水般不斷湧上,又不斷被拍下,但每一次衝擊,都在牆頭留下更多的屍體和更深的楔入點。
曹文詔的營地,已是岌岌可危。牆頭上的搏殺,每一刻都在吞噬著雙方士兵的生命,殘酷得令人窒息。這裏,沒有計謀,沒有迂回,隻有最直接的碰撞,最原始的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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