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陰永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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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風,即便是夏日,也總帶著一絲溫潤的水汽。但此刻,吹拂在江陰城頭的風,卻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抑和血腥的鐵鏽味。
城外,數萬叛軍的營帳,如同無窮無盡的白色墳塚,從長江邊一直蔓延到遠處的丘陵。叛軍的旗幟遮天蔽日,旌旗之上,鬥大的“靖難清側”、“為民除害”等字樣,在風中獵獵作響,顯得既正義,又諷刺。
江陰縣衙之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小小的縣衙大堂,擠滿了本地所有能說得上話的人物。居於首位的,是江陰典史閻應元、本地衛所的吳姓指揮使,以及一位麵容俊朗、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的年輕士子——黃毓祺。堂下,則是數十位江陰本地的中小士紳和富商。
他們麵前,擺著一份由叛軍領袖沈逸派使者送來的最後通牒。
通牒寫得文采斐然,言辭懇切。信中,沈逸痛陳了曹化淳、劉宗敏等“閹黨酷吏”在江南的暴行,將他們比作“高淮再世”,並聲稱自己的“義軍”是為民請命,為國除奸。他“邀請”江陰能“深明大義,共襄盛舉”,開城獻出糧草,一同討伐國賊。信的結尾,卻又話鋒一轉,變得陰冷無比——若江陰冥頑不靈,則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諸位,”一名平日裏以販賣棉布為業的富商,擦著額頭的冷汗,聲音發顫地說道,“沈公的大軍,號稱三十萬,光是城外的先鋒,便有三四萬之眾。我江陰城小兵微,如何能敵?依我看……不如……不如就先獻出些糧草,暫且應付過去……”
“應付?如何應付!”他話音未落,一名性情剛直的士紳便拍案而起,“今日獻糧,明日便要我等獻城!屆時,我等與叛逆為伍,若京師天兵一到,便是滿門抄斬的下場!萬萬不可!”
“可若不降,城破在即,同樣是死路一條啊!”
堂內,瞬間陷入了激烈的爭吵。投降與抵抗,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撕扯著每一個人的神經。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士子黃毓祺,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環視著眾人,清朗而又充滿力量的聲音,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諸位叔伯,敢問一句,我等為何要降?”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惶恐的臉,繼續說道:“沈逸之流,其核心皆是何人?是蘇州的王家,是昆山的顧家,是鬆江的陳家,是橫涇的姚家!是那些早已被朝廷定為國之巨蠹、要抄家滅族的頂級豪強!他們起兵,是為自保,是為謀逆!與我等,道不同!”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質問:“而我等江陰士紳呢?諸位可還記得,一月之前,欽差行轅那份足以讓江南天翻地覆的《獻產拓邊令》?當那些頂級豪門被清算得家破人亡之時,我江陰,為何能安然無恙?”
此言一出,整個大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既慶幸,又後怕,更帶著一絲深深困惑的複雜表情。
是啊,他們想不通。那份“勸捐簿”,如同催命符,讓無數豪門一夜破產。可輪到他們江陰時,大部分家族,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名列第三檔的“薄懲”乃至“赦免”之列。他們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何自己能得到天子這般莫名其妙的恩典。
黃毓祺的聲音,變得慷慨激昂:“毓祺也不知道,我等為何能得天子垂憐。但這赦免之恩,是實實在在的!天子,已用他的朱筆,將我等與沈逸那些注定要被清算的叛逆,清晰地劃分開來!他給了我們一條活路,一份信任!”
“現在,沈逸讓我們與他‘共襄盛舉’?這是要將我們,將整個江陰,從陛下的赦免名單上,重新拉回到他的叛逆戰船上!是要拖著我們,給他陪葬!”
“他要我們,去背叛一個剛剛赦免了我們的君主!去辜負這份天恩!諸位,敢問,此等不忠不義、自尋死路之舉,誰敢為之?!”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醒了所有還在搖擺的人。
就在此時,一直未曾開口的典史閻應元,猛地站了起來。他身材不高,但眼神卻如同淬了火的鋼刀,聲音更是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黃先生說得對!”他拍案喝道,“皇恩不可負,忠義不可棄!什麽‘清君側’!殺官占城,裹挾百姓,斷我漕運,亂我江南,這也是‘清君側’?這分明是亂臣賊子!”
他走到大堂中央,環視著每一個人,大聲疾呼:“我江陰雖小,然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沐浴皇恩二百五十餘年!城中父老,皆是大明子民!城頭之上,也隻可懸掛我大明日月之旗!豈能向叛逆低頭,掛起那不忠不義的偽旗!”
“他沈逸有數十萬大軍,我江陰,便有十萬忠心!他有千軍萬馬,我江陰,便有鐵骨錚錚!”
“我閻應元,官雖卑,職雖小,但頭可斷,血可流,這江陰城,絕不向叛賊投降!願降者,請先過我項上人頭!”
那位一直沉默的吳姓指揮使世襲江陰的指揮使),被這股忠義血氣所感染,猛地拔出腰刀,狠狠地插在麵前的桌案上,怒吼道:“說得好!我吳某手下雖隻有千餘兵卒,但也願隨閻公、黃先生,與此城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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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願與此城共存亡!”堂內所有的士紳富商,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齊齊起身,慨然應諾!
江陰,這座不起眼的小城,在最危險的時刻,做出了最剛烈的抉擇。
一場悲壯而又狂熱的全城總動員,就此展開。
“全城皆兵!”
這是閻應元下達的第一道命令。
城中所有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青壯年男子,無論士農工商,盡數被組織起來,分發武器,登上城牆。黃毓祺親自帶領著數十名年輕的江陰學子,脫下長衫,換上布衣,投筆從戎,他們的加入,極大地鼓舞了全城的士氣。那些打鐵的匠人,則將自己的鐵匠鋪,變成了日夜不休的兵工廠,將所有能找到的鐵器,都打造成了長矛和樸刀。而城中的婦人孩童,也沒有閑著,她們拆下自家的門板,搬運滾木礌石,在高牆之上,支起一口口大鍋,熬煮著滾燙的金汁與熱油。
整個江陰,在短短數日之內,變成了一座同仇敵愾、武裝到了牙齒的堡壘。每一個人,都成了守城的戰士。
圍城的叛軍將領,在數次招降無效後,終於失去了耐心。他並未將這座小城放在眼裏,在第三日的清晨,他下令,發動總攻。
“殺——!”
數萬叛軍,如同黑色的潮水,從四麵八方,向著小小的江陰城,發起了猛烈的衝擊。他們驅使著被裹挾的流民作為“炮灰”,扛著簡易的雲梯,蜂擁而上。
“擂鼓!放箭!”
城頭之上,閻應元身先士卒,他親自敲響了戰鼓,他的吼聲在炮火和喊殺聲中,是所有守城軍民的主心骨。
“滾木!礌石!給老子砸!”
“金汁!熱油!往下倒!”
戰鬥,在瞬間便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滾木和礌石,呼嘯著從城頭砸下,將雲梯上的叛軍砸得人仰馬翻,筋斷骨折。滾燙的金汁和熱油,更是如同地獄的洗禮,被澆到頭上的叛軍,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渾身冒著青煙,在地上翻滾,其狀慘不忍睹。
然而,叛軍的人數,實在太多了。
他們踏著同伴的屍體,冒著密集的箭雨和滾石,一波又一波地,瘋狂地衝擊著城牆。
終於,有數十架雲梯,成功地搭上了城頭。
“弟兄們,衝上去!第一個登城的,賞銀百兩!”叛軍的頭目,在陣後大聲嘶吼著。
無數叛軍,如同嗜血的螞蟻,順著雲梯,向上攀爬。
“殺!”
城牆之上,最血腥的白刃戰,爆發了!
吳指揮使率領的衛所兵,組成了第一道防線,他們用長矛,奮力地將剛剛露頭的敵人捅下城去。但叛軍悍不畏死,不斷有人爬上城頭。
一名叛軍的悍將,武藝高強,他一刀劈開兩杆長矛,咆哮著跳上了城垛!
“死來!”他揮刀便向吳指揮使砍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猛地撞了過來!是閻應元!他竟然放棄了指揮,親自加入了肉搏!他用自己的身體,狠狠地撞在了那名悍將的身上,兩人一同滾倒在地。
“保護大人!”周圍的民壯,一擁而上,用最原始、也最野蠻的方式,將那名悍將,活活地用長矛和樸刀,捅死、砍死在了地上!
閻應元從地上爬起,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他搶過一把樸刀,對著所有正在奮戰的軍民,發出了嘶啞的、卻又足以讓所有人熱血沸騰的咆哮:
“江陰的父老鄉親們!我等的背後,就是我們的父母妻兒!退無可退!隨我,殺——!”
“殺!殺!殺!”
全城的百姓,被這股血勇之氣所感染,徹底瘋狂了!他們用長矛、用鋤頭、用菜刀、甚至用牙齒和拳頭,與爬上城頭的每一個敵人,進行著最慘烈的廝殺!
這一日,從清晨,一直戰至黃昏。
夕陽的餘暉,將整座江陰城,和城外的護城河水,都染成了悲壯的血紅色。
叛軍在城下,留下了數千具屍體,終於鳴金收兵,狼狽退去。
城頭之上,也已是屍橫遍野,幸存的守城軍民,人人帶傷,個個浴血。他們贏得了第一天的勝利,但代價,是慘重的傷亡。
閻應元拄著那把早已砍得翻卷了刃口的樸刀,站在插著大明旗幟的城樓上,看著遠處重新集結的、無窮無盡的叛軍。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他們守住了第一天,但他們能守住第二天,第三天嗎?
全城軍民,在短暫的勝利後,沒有歡呼,隻有沉默。他們默默地收拾著戰友的屍體,加固著殘破的城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但眼神中,卻燃燒著一種名為“不屈”的火焰。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堅持,能有多久。他們隻知道,隻要他們還活著,江陰的城頭,就隻會飄揚著大明的旗幟。
明史·列傳第一百八十八·忠義四》中提到閻應元:
“閻應元,字質明,江南江陰人。崇禎中,為江陰典史。順治二年,大兵下江南,應元率義勇守城,凡八十一日,城破,死之。”
黃毓祺為江陰貢生身份顯赫,家資豐裕,人稱“黃半城”),與其弟黃毓礽以詩文聞名,擅古文辭,性格豪邁。崇禎壬午年1642年)以鄉試副榜貢入京,受公卿禮遇。南明弘光政權覆滅後,他於順治三年1646年)與生員徐趨在江陰行塘起兵抗清,失敗後隱匿寺廟繼續謀劃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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