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今天真的是太冷了，我能不能不練劍了】
    周圍迷霧重重，一切都被黑暗所籠罩著，但這聲音卻如春日潺潺流水般清冽。
    誰，誰在說話。
    這時又有一道溫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小師弟今日不對勁啊，平日裏修煉不是最刻苦的嗎，今天怎麽不想練了。】
    【就是…就是今天是冬至，山下舉辦冰花節，你之前不是說好帶我去看的麽】
    【好好好，是師兄的不是，前些日子裏太忙將這事忘了，這不多虧小師弟提醒。】
    【那我這次要吃兩串糖葫蘆。】
    即使他沒法見著這兩人的容貌，他也能聽出說話這人流露出的寵溺語氣，【那當然，我們小渝自然是要吃多少買多少！】
    思緒猛的回籠，眼花繚亂的霧氣漸漸褪去，周圍的黑暗像是被一記光劍劈開似的刹那間消散無蹤，轉而天光大亮。
    夢醒的一瞬，池奈也在床上睜開了雙眼。
    他醒來後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在床上悠悠的躺了一會。
    他每次起床都會發一會呆，將雙眼放空使思緒緩慢回籠。
    些許是下午睡了太久的緣故，他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陽穴，不由得又歎了口氣，“第三十八次了。”
    自從他和江渝分手後，他就經常會在夜裏做那些莫名其妙的夢，關鍵醒來還是什麽都不記得的那種。
    這種情況整整出現三十八次，池奈之前還懷疑是自己身體出現了問題，還特地去看過醫生，但檢查卻顯示他再正常不過。
    池奈掀開被子下了床，燈光在屋裏投射出一種溫馨的橘色暖光，與室外的昏暗城景形成光與暗的反襯。
    眼下京城正值冬季，透過屋內的窗外能瞟見外麵紛紛揚揚的小雪花從天而降，它們緩慢而又輕盈的墜落在這片繁華的街市上。
    今晚池奈有一場飯局，不過與往日商業場上的推杯換盞不同，今日這場飯局隻為一人而設立：關於和他剛分手不久的前男友。
    雖然池奈表麵上看起來風輕雲淡，但內心澎湃洶湧的感情早已無處安放。
    就在他思緒亂飛時，房門外響起了幾聲敲門聲，池奈正在衣櫃裏翻他的衣服，他聲音平靜，“進。”
    進門後，李衣阜手裏拿著文件，他舉止間帶著恭敬，佩戴的金絲框眼鏡不難從他身上窺見出幾分可靠。他池奈畢恭畢敬道：“池總，今晚您和陳總約定在金獅公館會麵，車輛已經準備好了，如果可以您現在就能出發。”
    “嗯。”池奈回應一聲，轉而又道：“今晚我自己開車去，不用安排司機了。”
    池奈既發話李衣阜不會多說什麽，“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他們又聊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待李衣阜離開後，池奈如釋重負般的歎了口氣，好煩。
    也不知道到底是煩公司裏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煩今晚的赴約。
    今年的雪下的似乎比往年都要大。
    京都的夜市總是繁華的，到處都透露著紙醉金迷的氣息。路上行人車輛不斷，即使是在深冬的夜晚，也無法影響這些沉溺於奢華夜生活的名流們。
    在兩極分化的城市裏，高樓大廈是屬於上流社會的天堂，而城市角落裏的一隅則又顯現另一種人生百態。
    夜色朦朧了駕駛座上人的雙眼，尼古丁的味道讓池奈更清醒了些，周圍因吸煙所產生的虛無縹緲的煙霧將此人周身的環境增添了幾分滄桑與靜默。
    今夜不知為何似乎比往日熱鬧些，池奈透過車窗總是能在路邊看到許多賣花的小販。可惜這個時間和天氣很少有人為他們駐足。
    不過今晚路上的車輛實在是太多了，將這條路擠得都有些無法通行。
    池奈百無聊賴的坐在車裏，他將車窗開了一半散一散車裏的煙味。
    “先生，你想要買花嗎？今天的花很便宜的，我這有很多類型，要來看看嗎？”
    小姑娘在路邊一處攤子上見路邊車裏的先生盯著她的花看了很久，為了能多賺些錢，故壯著膽子跑到池奈車旁去問了。
    “你這花看起來很漂亮，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池奈下了車後走到花攤對麵，麵前的小姑娘這才終於看清了車裏男人的模樣。
    他穿著一件棕灰色的呢絨大衣，裏麵是一件深黑的高領毛衣，整個人的氣質有些清冷，但視線上移看他時會發現他擁有一張極為出眾的臉，他的五官精致，不難窺見他身上穩重與成熟的氣質；但他的眉眼卻極為溫柔，一雙丹鳳眼更是成為他身上的亮點，讓人難以不為之沉淪其中。
    而且他的聲音也溫溫柔柔的。
    小姑娘細細觀摩他的臉，心裏暗暗地想。
    池奈見這小孩看到他一直在走神，莞爾一笑，也沒著急去催她。他蹲下身去看一朵玫瑰花裏的卡片，上麵赫然寫著“情人節快樂”五個字。
    過了一會，小姑娘後知後覺反應了過來，連忙著急道歉，“抱歉先生，您真的太好看了，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一會…”
    “今天是情人節，所以有很多人買花，都是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您那麽好看，應該也是有女朋友的吧？要不要也買一朵回去送給您的伴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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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頭嘴倒是伶俐。池奈心裏想。
    天色已經很晚了，池奈起身看了眼手機“抱歉，恐怕我是無法擁有這些美麗的花了，我和我的伴侶不久前剛分手。”
    池奈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不過隻要細看可以發現他眼中又透露出一點苦澀。
    小姑娘心裏有些遺憾，這麽性格溫柔長得又好看的男人為什麽會有女生不喜歡呢…
    “那，那好吧…先生慢走。”
    看著池奈走進那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車裏，小姑娘有些懊惱。
    本以為這個有錢人能多買些呢…
    天氣更冷了，小姑娘本想直接收攤準備回去，結果意外發現有一朵玫瑰花裏夾雜著不一樣的紅色。
    那是池奈剛才觸摸花朵時放在花瓣中的幾張鈔票。
    ……
    去餐館的路上池奈有些漫不經心，黑色的邁巴赫在黑夜中穿行，車身泛著路邊慘白的燈光，好像黑夜裏的一隻孤鷹。
    在以前池奈當然不會忘記情人節這麽一個特殊的日子，他也經常買花送人，而且總是在不經意間給江渝一個驚喜。
    每當他收到花的時候，他眼裏總是溢滿了笑，然後會在家裏把花工工整整，小心翼翼的放在花瓶裏，好像這是世界上多麽重要的寶物。
    帶著漫無目的思緒，池奈也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這家公館是陳家名下的產業，陳永則將約他的地址選在這裏對他自身一種彰顯實力的表現。
    嗬，陳永則。
    真不明白江渝怎麽看上他什麽了。
    池奈靠在車背上，身體放鬆，再次從車座裏拿出火機點一支煙。
    池奈停好車後，信步走入這裏。
    這處建築無論是裏還是外的布置都處處透露著奢華，外部恢弘大氣，裝潢金碧輝煌，進入屋內後充足的暖氣也隨之帶走了外麵的寒冬。
    跟隨著前台的引路，池奈踩著點到了一處隱蔽的包廂裏，他輕輕一推門，便與包廂內兩人麵麵相覷。
    他看到了那張讓他日思夜想的臉。
    也看到了那張讓他痛徹心扉的臉。
    饒是他在路上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池奈心裏還是很難受，是那種如同刀絞般的痛，心髒好像被人緊緊的攥在手裏讓人喘不過氣。
    來時路上池奈好不容易放平的心態此時又被攪亂，尤其是看見江渝與陳永則兩人緊握的手時。
    明明原本自己和他才是一對。
    如果說一生都順風順水的池總能有什麽坎坷，那麽麵前這個叫江渝的男友一定算一個。
    “呦，池總終於來了，真是個大忙人，我和江渝在這等您好久了。”
    池奈走進門之後沒有再看江渝一眼，徑直前往預留的座位上，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了交由身旁等待的服務員，待服務員退下，池奈才緩緩地抬起頭：
    “今天情人節，路上堵車，來晚了些，陳公子和江先生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江渝原本是低著頭的，聽見“情人節”的時候頭微微抬起，眼神沒有那麽聚焦，不知道再想些什麽。
    池奈說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即使他麵前坐著的是他的前男友與情敵。
    方才進來時除了看了一眼江渝，池奈便有意躲避與江渝有眼神接觸，直到這時，他才將目光漸漸移至江渝那裏。
    “哎，池總這是什麽話，人來了就行。”
    陳永則臉上一直帶著笑意，池奈看他的眼神若有若無的飄向江渝。
    隨後，陳永則麵向池奈，淡淡開口： “那麽池總，我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江渝現在已經和我在一起了，你也知道，我浪跡京城那麽多年，好不容易遇見江渝，我是真的喜歡他，呃，雖然你們之前好過，但是吧，江渝他…”
    “我很喜歡永則，池奈，我想和他在一起。”
    “你能成全我們嗎？”
    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此刻整個談話內容的主角終於開口了。
    聽到這聲音，池奈與陳永則雙雙看向江渝。
    “可以嗎？”江渝緊緊的握著陳永則的手，用微紅的眼眶看著池奈。
    江渝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性格有些內向，平常都不愛說話，大多數時候都很怕生。
    這次交談原本就是池奈與陳永則之間的一場交鋒，他們並沒有預料江渝會說什麽。
    所以當一向不說話的江渝一開口，兩人都有些小驚訝。
    江渝抬頭看著他們，手慢慢從陳永則手裏抽了出來，此時雙手握著裝滿果汁的玻璃杯，主動介入了這場對話中。
    如果說美是分層次的話，那江渝無疑是那種頂層的美。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那當你看到江渝時，如果你與他的那雙桃花眼對視，你會被無可自拔的迷陷進去，就像踏入了泥潭一般無可掙紮。
    那是一雙再美不過的眼，仿佛天生具有某種神性與與生俱來的魅力。
    池奈先前就被陷進去過，深深沉溺於其中。
    不過這雙攝人心魄的眼睛此刻也恰好盯著池奈看，兩人之間隱約有一種微妙的氣氛。
    聽見江渝回答的內容，池奈對此並不意外。此前江渝特地向他坦白過，他喜歡上了京城最大的房地產業巨鱷陳嘉裕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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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奈到現在還記得他那時的茫然和不解，那天的氣溫微涼算不上特別寒冷，但對池奈來說冷的有些沁人骨髓。
    他與江渝從校園時期開始有了接觸，兩人一步步扶持，相識、相遇、再相愛。本來他們的戀情幸福且美滿，江渝和他的前半生簡直像校園戀愛劇一樣美好。
    直到那個夜晚江渝向池奈坦白。
    ……………
    池奈微微閉了閉眼，後續發生的事情已讓他無力再回憶。
    “池總？”
    陳永則的聲音再次響起，池奈也沒什麽好再多說的了，既然江渝已經表明了態度，這場宴局本就來走個過場而已。”
    “江先生不用那麽客氣，戀愛是自由的。您擁有選擇的權利。”
    池奈臉上掛著微笑“陳總浩浩蕩蕩的一生裏難得遇見一位摯愛，江渝待在我身邊的時間說不上太長也說不上太短，現在他既然有了新的戀情，我當然可以拱手相讓。”
    “畢竟，更好的永遠在後麵，不是嗎？”池奈臉上一直掛著在商業場上才有的微笑，仿佛他對麵的陳永則是他的談判對象，而江渝……也像是一件等待交換的物品。
    江渝聽見這話臉色不由微微一僵，和池奈相處這麽多年，他可太了解池奈話裏的意思了。
    看來池奈是終於願意把自己放下了？江渝心裏想著，嘴上不自覺的多了一抹苦笑。
    現在的氣氛有些太凝滯了些，陳永則不想與池奈在這個地方過久的周旋“哈哈哈，那就多謝池總厚愛，願意在今日成全我們這一對良人。那，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看池總也趕快回去吧，就不耽誤池總的寶貴時間了。”
    池奈聽完後微微一笑，隨即也不欲多留，向服務員討要完大衣後立刻起身，“陳公子說的是，不過城西那塊地…”
    “哦哦哦，池總放心，有我們陳家在，保證這塊地的歸屬權隻會屬於您。”陳永則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池奈的意思，最近商業場上對這塊地爭得激烈，池奈估計也為這件事做打算。
    “那就多謝陳公子抬愛，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望您和江先生…”
    池奈臨走時與目光有些呆滯的江渝對視了最後一眼。
    “天長地久，白頭到老。”
    空蕩蕩的包廂裏隻能聽見有人推門而出所帶走的風鈴聲。
    池奈……
    此時包廂裏空留江渝和陳永則，池奈一走，兩人都有不自在的尷尬。
    “唉，何必呢…”
    陳永則慢條斯理的點了一支煙，將背緩緩的靠在椅子上，轉而又拿了另一根遞到江渝那邊，“喏，要來一根嗎？”
    江渝身上那種怯懦小心的氣質隨著池奈一走也一走而空，轉而被另一種冷靜與淡漠的氣質所替代。
    江渝沒接他的煙，“不了。”
    江渝將杯裏的飲料一飲而盡“我不喜歡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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