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至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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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不動如山,穩穩撐著顫抖的沈如止。
沈如止遍體生寒,失去靈氣的身體脆弱不堪,即使一場小小的風寒,都會要了沈如止的命,更別提沈如止還穿著汗濕的裏衣,濕嗒嗒地貼在身上,傀儡帶起的氣流拂在身上,激的沈如止似是要將心肺咳出來。
傀儡無知無覺,沈如止匆忙將它做出來,連臉都沒有給他刻,勉勉強強做出一個人樣,腦袋還是四四方方的。
沈如止歇過勁來,渾身打著顫,扶著傀儡坐到炭盆前,融融暖意襲來,讓沈如止鈍痛的頭放鬆了些許。
沈如止打著冷顫,看了看天色,讓傀儡將他噴出的血收拾了下,才搖了鈴鐺叫熱水。
修仙之人寒暑不侵,縱是境界不足的外門弟子,也是有宗門派發的門服,加刻了陣法,阻擋寒暑氣,少有人會帶著保暖防寒的衣物。
沈如止也是如此,當乞丐時是沒有條件讓他挑挑揀揀,不餓死就不錯了,被師尊帶到宗門後,即使有了師兄贈予的大氅,他也有一段時間瘋魔了般執著於衣物吃食,在時間流逝中,也漸漸忘卻了寒熱,以辟穀丹果腹,終年穿著宗門的門服,唯有師兄贈予的大氅,他珍惜極了,保存在儲物戒中。
時隔十三年,他又體會到了足以將人凍死的寒冷,隻是這次,沒有了能他它帶離寒冷的人。
小廝送上熱水,沈如止裹著大氅,叫住了人,讓小廝出去買幾身衣服,小廝躬身應了,帶上門出去了。
沈如止待人走了,才在儲物戒中挑挑揀揀,自己的家當不多,留下足額的銀兩用來雇馬車,吞下一粒辟穀丹,召來傀儡守門,才繞過屏風洗澡。
熱水溫暖了僵冷的身體,沈如止喟歎一聲,沒入水中,垂眸看著漸漸染上薄粉的指尖。
細細算起來,他是在捏碎命牌那天醒的,醒時周身一個人都沒有,從丹田處湧出的鮮血淌到地上,大大一灘,身上的衣物跟著血一起粘在地上,他廢了好大力氣才從那灘結冰的血中爬出來。
想必是師門的人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才捏碎命牌,想給他致命一擊,沒想到陰差陽錯,讓自己醒了。
沈如止垂著眉眼低笑一聲,門外小廝敲了敲門,沈如止回神,將自己收拾好,染了水汽的長發披散在身後,洗完澡的身體輕鬆了些許,沈如止打開門接過包裹,含笑和小廝道謝後才將門關上。
門外的小廝眼睛發直,看著沈如止帶著水汽的臉回不過神,臉上泛起紅來,直到門關上半晌才喃喃著離開。
沈如止將包裹放在桌上,開了個門的功夫,手指已經有些發僵,沈如止探向炭盆,烘烤了會兒才拆開包裹。
雪原旁的小鎮終年白雪皚皚,賣的衣物也是以保暖為主,填補了大量的棉花,針腳細密,看著就暖和。
沈如止嘴角的笑真實了些許,取出衣物查看起來,小廝做事細致,給他買的衣物也是黑色為主。
沈如止將衣物掛在傀儡身上,保存了十幾年的大氅隨手扔在一旁,連擦腳都不屑,誰知道大氅中除了陣法,是不是還有追蹤的秘術。
沈如止看了看天色,已經漆黑如墨,歎了口氣,繞過充當晾衣架的傀儡,埋進被子裏睡覺。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客棧外已經有叫賣的吆喝聲,沈如止緩緩坐起,眼前隱隱發黑,在床上緩了會兒才下床洗漱。
草草將頭發束起,傀儡還在炭盆旁當晾衣架,沈如止取下烘烤一夜的衣物套在身上,暖意融融。
今日沈如止原本打算進入雪原尋找冰晶草,冰晶草和他的靈根相性極好,可以幫助沈如止修補體內經脈。
堪堪將破了個大洞的丹田修補好後,沈如止放棄了這個念頭,冰晶草在他有靈力的時候是錦上添花,而對失去了靈力又經脈盡毀的他,便成了催命符,一招不慎,冰晶草霸道的靈力能讓他經脈寸寸凍結,橫死當場。
空蕩蕩的丹田讓沈如止十分不適,自踏入修仙路途上,沈如止對世間靈氣遊刃有餘,更是在入門第三天便感應了世間靈氣,自此一路坦途。
師尊除了逼沈如止放下紅塵外,在修煉途中,對沈如止無有不從,師門中各種珍稀的修煉資源,絲毫不曾吝嗇地給了沈如止。
沈如止感念師尊對他這般好,連最早入門的師兄都沒有如此資源,是以十三年來夙興夜寐,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連十年一度的天合大比,也在師尊的安排下,留在宗門閉關突破。
十三年時間裏,沈如止除了修煉別無他想,連宗門的人都認不全,連宗門大會都沒有出席幾次,終日呆在無皚峰上修煉,除了師兄弟和師尊,竟無一人相識。
無皚峰是沈如止師尊虛靈長老的洞府,峰上有大師兄褚如刃,師弟褚如祺,都是隨師尊姓,排行如,沈如止的姓是帶著他的乞丐的。
據乞丐所說,撿到沈如止的時候,他的繈褓上就繡著沈字,老乞丐不識字,還是住在青竹巷尾的窮書生認出來的。
跟著師尊上山後,他拒絕了修改姓氏,師尊也同意了,他還回去找過老乞丐,可惜問了幾個人都說沒看見老乞丐,天寒地凍的,老乞丐沒了他這個拖油瓶,估計早早離開了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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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虛靈長老十幾年如一日的資源傾注,師兄弟和他並不親厚,師兄倒還好,和師弟一起下山曆練時還會給他帶些小玩意,師弟視他如空氣。
在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曆練中,他死死護著師弟,直到最後一次曆練,他護著師弟受了重傷,師尊發了大火,師弟在懲戒堂受了十鞭,自此之後,看著他的目光都帶著厭惡。
沈如止歎了口氣,指尖摳著衣角布料,在炭火的嗶剝聲中,決定回到自己小時候的小城,在他的記憶裏,小城四季分明,民風淳樸,即使老乞丐帶著他這個拖油瓶,也將自己養大了。
沈如止站起身,將傀儡收進儲物戒,下樓還了管鑰,抬腳走出客棧。
雪原小鎮嚴寒,遠途代步工具是毛茸茸的大狗。
一架車四隻大狗拉著,沈如止坐上車,看著戴著繩索鬧騰的四隻大狗,蓬鬆溫暖的毛發看得沈如止蠢蠢欲動。
車夫見人坐穩了,打了聲呼哨,大狗瞬間排好隊形,車夫招呼一聲,四隻大狗狂奔而出,刺骨的風雪襲來,沒有了靈力護身,沈如止打了個冷顫,放下車簾。
狗的體力比不上馬匹,一天隻奔襲四個時辰便原地休整,車夫是留著絡腮胡的大漢,聲如洪鍾,為人熱情得不行,一路上都和沈如止介紹著雪原。
兩人烤著火說話,領頭的大狗銜著一隻雪兔跑回來,繞著車夫邀功,沈如止含笑看著,手上摸著蹭過來的狗頭,手感極佳,連冰涼的指尖也沾上熱氣。
車夫將兔子處理好,內髒扔給狗子分食,皮毛放在一旁,等鞣製好後到城裏賣掉,沈如止十分新奇,跟著車夫學著鞣製皮毛,車上已經放了幾張鞣製好的兔毛和狐狸毛。
架在火上的鍋煮了兔肉,咕嘟咕嘟冒著泡,隱隱地肉香傳來,沈如止腹中打鼓,用雪將手洗淨,挨著狗坐著看著火。
車夫取出碗筷,給沈如止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沈如止接過,小口抿著湯,熱湯將唇色染上嫣紅。
“後天就可以到雪城了,那是我們雪原最近的大城,什麽好東西都有,公子到了可以逛逛。”車夫喝著熱湯,愜意的眼睛都眯起來。
沈如止側頭聽著,點點頭,將喝完的碗放到一邊,從懷裏取出塤,緩緩吹奏,這隻塤是他趴在窮書生漏風的窗外,看他吹奏時,書生給的,他跟著學了幾首,上山後封存在儲物戒中,如今再撿起來也不困難。
車夫和著樂聲,唱起雪原的歌謠,四隻大狗在一旁狼嚎,連吹來的寒風都溫柔些許。
越向雪城走,人聲越發喧鬧,到了城門時,不少攤子都支起來,食物的香氣混雜在一起,撲麵的人間煙火氣,沈如止下了車,跟著車夫遞交路引。
沈如止也有路引,路引是在人間行走的必備之物,而修仙之人進出皆有章程,無需凡間路引,身上的門服便是辨認身份的因素之一。
修仙宗門大多聚集在中州,越向外修仙之人越少,路引的重要性也凸顯出來。
沈如止如今被問道宗除名,他也不想再沾染問道宗半點,垂下的指尖緊了緊,跟著車夫一起向侍衛走去。
沈如止取出路引,順利進城,車夫要去集市變賣皮毛,沈如止也要前往車馬行租賃馬匹,二人在進城後分開。
沈如止照著車夫指的路走去,街上人聲鼎沸,貨郎挑著擔子從他身邊走過,沈如止不動聲色打量著,比起之前的小鎮,這裏的修仙者明顯多了些,街上三三兩兩走著的修仙者,穿著各異的門服,說話聲不絕於耳。
沈如止之前深居簡出,時間多用來修煉閉關,師尊雖是修習的劍道,卻沒有讓沈如止參與劍選,反而給他一本心法,讓他照著練習,沈如止雖然疑惑,但還是聽從師尊吩咐,照著心法修習。
他見過的人不多,見過他的人也不多,外界多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是以沈如止也敢以真容示人。
問道宗在中州以北的不枉城,連帶著不枉城在內的七座城鎮,都是問道宗的勢力範圍,和凡俗的衛國合並管轄。
師弟就是衛國的六皇子,問道宗每隔三年都會在皇室中遴選出有靈根的弟子,帶往宗門,師弟是在他上山後的第五年進門的,之後的幾個皇室中人都分在其他峰。
衛國屬於理國的屬國,他長大的小鎮也是理國酈城下轄的平鎮,離平鎮最近的宗門是當今第一大宗的任天宗,上一屆天合大比的道法與劍法魁首便是出自任天宗,每隔五年任天宗便會在民間測試靈根帶回宗門。
如果不是虛靈長老橫插一腳,照他的資質,在五歲那年的天中五月)便會拜入任天宗。
現在想來,虛靈帶自己到問道宗也充滿了蹊蹺,即使每個宗門互通有無,但是宗門也有自己的屬地,每個宗門不會輕易闖入其他宗門屬地。
在一個宗門的地盤帶有天資的弟子回自己宗門,於理不合,像沈如止這般情況,虛靈理應將人帶到任天宗,任天宗要是較真起來,問道宗也隻能將自己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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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洲起解》有雲:世為陸,名曰丹洲,非零數之海島,其餘皆海,中州陸之中。
《丹洲起解》是幼兒啟蒙的書,窮秀才搖頭晃腦地念著這幾句,沈如止裹著破布吹著塤,眼皮都沒抬一下。
丹洲宗門多如牛毛,任天宗是當之無愧的頂級宗門,連問道宗都要避其鋒芒,問道宗這一代唯一冒頭的就是至今兩百歲的虛靈長老,已入化神境。
但任天宗傳承千年,化神期的尊者便有十數人之眾,還有一位渡劫期大能,如今正閉關三百年,不少人預估這位大能出關即飛升,謂之當今第一宗門。
虛靈在任天宗地盤上搶人,若是讓任天宗知曉,定要打上問道宗山門討個說法不可。
沈如止無意與問道宗撕破臉,如今他靈根盡毀,修為皆無,任天宗不會為了他這個凡人對上問道宗,問道宗養他十三年,讓他安穩長到了十八歲,修成的金丹全當還了這場情份。
沈如止摸了摸儲物戒,想起儲物戒中還有幾株靈草和師兄的大氅,沉吟片刻,吞下易容丹,抬腳走上典當行。
幾株靈草賣不到多少錢,大頭是加持了陣法的大氅,沈如止握著掌櫃推來的一錠金子,慣常掛著的笑也真心了幾分。
沈如止揣著金子,出了典當行,轉身就往錢莊走去,將金子換了便於使用的碎銀,目不斜視地往賭坊走去。
在賭坊轉了幾圈,趁機換了身衣服,悄無聲息從賭坊後門繞出,察覺到身後的尾巴消失,沈如止放下心來,走到車馬行,跟著小廝轉了一圈,掂量著手上的銀子,砍了四成的價,心滿意足地牽著瘸了一條腿的騾子出了城。
修仙者出行基本靠法器和靈寵,之前沈如止出行全是靠的宗門靈寵,現在倒是有了自己的代步工具。
騾子走路一瘸一拐,倒是乖乖的跟著沈如止,城內禁止疾馳,沈如止牽著騾子出了城門才騎上。
掏出順手買的輿圖,沈如止眯著眼看了半天,選定路線後,跳上騾子,慢悠悠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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