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發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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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有記憶起,便是個小乞丐,跟著老乞丐討飯,見過失意頹廢的窮秀才,見過荒年間典妻賣子的男人,見過流落風塵的明媚少女。
    他吃過餿食,挨過毒打,睡過破廟,也曾在寒冬高燒不退,終是命大活了下來。
    他以為被虛靈帶走後,那些艱難晦暗歲月終將留在過去,沒想到安逸的背後是閃著寒芒的屠刀。
    太陽還未落山,二人便看到了高聳的城門,沈如止下了馬,取出路引,和滕雲越一道進城。
    沈如止牽著馬,和滕雲越並肩走著,喧鬧的人煙也將沈如止略微蒼白的臉上增添一抹紅潤。
    “城內有修仙界的傳送陣,你我便就此分別吧,望後會有期。”沈如止站定,看著身旁的滕雲越,笑著說道。
    滕雲越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心中不舍,拱手道:“多謝如止多日照料,日後你有困難,不渡定鼎力相助。”
    沈如止回禮:“今日離別,前路昭昭,萬望珍重。”說完,率先牽著馬離去。
    滕雲越看著沈如止漸行漸遠的背影,有些悵惘。
    二人都知,此次分別,怕是再無交集。
    沈如止找了家客棧下榻,拴好馬,拎著酒葫蘆竄進酒坊。
    剛坐下斟上酒,沈如止便聽見有些熟悉的聲音。
    “阿弟,這城裏的酒沒有我們那兒好喝,真是浪得虛名。”
    “阿姐,少說兩句吧,我們又不是在家裏。”
    “說說怎麽了,我說的實話,還不讓人說?”
    “阿姐!”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就你事多。”
    沈如止拈著酒杯的手一頓,餘光打量著四周,果然在左前方的桌子上看見一麵之緣的姐弟倆。
    他們又頭碰頭說些悄悄話,渾然不知他們周圍目露凶光的酒客。
    沈如止歎了口氣,少女在自己家跋扈也就罷了,在別人的地盤上還這麽肆無忌憚,怕是要吃些苦頭。
    姐弟倆沒多坐就走了,沈如止喝完一壺酒,拎上店家打滿的酒葫蘆,也出了酒坊。
    風中傳來不知名的花香,路上行人如織,沈如止提溜著酒葫蘆,路上遇見玉器店,拐進去買了支玉簪。
    拿上包裝好的玉簪,剛踏出店門,便聽見旁邊的巷子裏有女子微弱的呼救聲響。
    沈如止麵色一沉,將盒子和酒葫蘆收進儲物戒,踏進巷子。
    天色漸暗,幽深的巷子裏灰蒙蒙的,隱約可以看到一群男人圍著一位女子,沈如止沉著臉,刻意沒有壓著腳步聲,向前走了幾步。
    巷子裏的幾個男人絲毫未察,嘴上還說著下流的話。
    沈如止心放了放,捏著玉圭的手也鬆了,沈如止提了口氣,喝道:“住手!”
    走到近前,沈如止才發現牆角還倒著一人,身上衣物在暗色中泛著微光,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
    “哎喲,來了位小公子,怎麽?你是來英雄救美的?”領頭的男人轉過身,臉上掛著邪笑,被他製住的女子奮力掙紮,男人不耐煩了,轉過頭狠狠甩了女子一巴掌。
    女子淒慘哭嚎起來,聲音還有些許耳熟,沈如止沒有細想,看著男人肆無忌憚的樣子,麵色更沉,怒聲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幾個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真是寡廉鮮恥!”
    “哪裏來的毛都沒長齊的崽子,敢跟你爺爺叫板?”男人氣結,狠狠將女人推開,嘴上不幹不淨地罵著,率先衝上前來。
    沈如止借著夜色遮掩,放出小傀儡,自己也衝上去,使了巧勁兒,配合著小傀儡攥著男人胳膊,手上使力,雙手一錯,清脆骨裂聲響起。
    男人痛嚎,冷汗涔涔眼珠赤紅,怒氣上湧,揮起拳頭便要和沈如止撕打,
    沈如止指尖點在尺澤穴上,男人隻覺手上一麻,再也用不出力氣。
    被一個黃毛小子下了麵子,男人氣極,對著身後畏畏縮縮的小弟吼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上啊!”
    沈如止麵色一沉,腳上踹向男人下盤,男人慘叫一聲跌到地上,沈如止看著胳膊扭曲的男人,不再留手,腳尖在男人脖頸處一點,將男人擊暈,男人軟軟癱倒在地,再無聲息。
    剩下幾個嘍囉見狀,頓時一擁而上。
    沈如止也不手軟,通通如法炮製,不多時,人便躺了一地。
    那女子已經駭地說不出話,攥著衣領蜷縮在牆根,身上打著細顫。
    沈如止收了力,看著瑟瑟發抖的女人,猶豫一瞬,取出一件外衫走上前。
    “是你?!”女子發釵淩亂,攥著衣領驚詫出聲。
    沈如止本著非禮勿視,站在女子三步遠,隻將外衫遞過去,聽見這聲叫喊,微微轉頭看去。
    女子原來是見過兩麵的少女,那牆角處想來就是那少年了,沈如止心下微歎,他著實沒有想到苦頭竟是這個。
    當下雖然民風開放,但世道對女子向來更為苛刻,即便是受害者,總有些閑言碎語無孔不入。
    這少女縱然是囂張跋扈,可這不是男人逞凶的理由。
    沈如止將外衫扔過去,轉過身背對著少女,溫聲說道:“放心吧,今日這事我不會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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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傳來細碎的抽噎,和穿衣時的窸窸窣窣聲,沈如止有心安慰,思來想去也不知說什麽好,隻能幹巴巴地開口:“那地上的可是你弟弟?你們下榻何處?我送你們回去。”
    “是我弟弟,多謝公子,我們今天進的城,宿在城中惜花客棧。”少女聲音裏慣常帶著的跋扈氣消失殆盡,隻餘哽咽。
    沈如止背著手,也不多問,悄悄收起傀儡,將少年打橫抱起,跟著披著他外衫的少女向巷口走。
    那少女在路過不省人事的男人時,自牆角撿了塊尖石,高高舉起,發了狠地砸向男人身下。
    沈如止對自己下的手有數,不過是凡夫俗子,他沒下狠手,男人估計明早就會醒,現在少女發了狠,死死咬著牙,下手沒有一絲手軟,原本昏迷不醒的男人竟有了些微意識,嘴上發出細微痛哼。
    少女沒有退縮,發狠的砸了數十下,才喘著粗氣,脫力地扔開石頭。
    沈如止抱著少年,側頭看向另一邊,沒有出聲阻止,寂靜的小巷隻能聽見少女帶著泣音的粗喘。
    男人還是沒有清醒,想來是痛暈過去了,男人身下的血跡逐漸蔓延,沈如止將目光放在目光發直癱軟在地的少女,思忖一瞬,沒有先開口。
    少女緩了會兒,呆滯的目光緩緩掃過倒了一地的小嘍囉,攥著帶著血的石塊,一個一個砸過去,沈如止看著這副情景,悄悄放下小傀儡警戒,提步走向巷子口。
    天色已暗,街上已經點起了燈籠,還有不少人在街上遊玩,商家的吆喝聲遠遠傳來,不知名的花香混著剛出鍋的吃食香氣,勾得人蠢蠢欲動。
    沈如止穩穩抱著昏迷不醒的少年,微微闔眸,心神放在巷子裏的小傀儡上,借著小傀儡視角,注意著周圍情況。
    不多時,沾滿了血的石塊被少女扔在地上,幽暗巷子裏濃鬱血腥味彌漫,少女麵無表情,目光死寂,身上濺了血,繡著金絲的裙擺和著血,拂過牆根濺了血的小草,虛浮著步伐向巷口走來。
    沈如止收了傀儡,又取了件披風,看著帶著血跡滿身死寂的少女,將披風遞過去,低聲道:“姑娘,先穿上遮掩些,客棧不遠,走幾步便到了。”
    少女站定,視線定在暗色披風上,淚盈於睫。
    沈如止眼見著少女就要哭出來了,心驚肉跳,他嘴笨,少女哭了他還不知怎麽安慰。
    正在沈如止焦躁時,巷子外傳來騷動,一隊穿著軟甲的侍衛帶著刀,呼喝著驅散人群,走進沿街店鋪詢問著什麽。
    沈如止神情一凝,看著安靜將披風穿好遮擋血跡的少女,深吸口氣,將還在昏迷的少年放下來靠在自己肩上,腳步一轉,擋在巷子口,將少女遮得嚴嚴實實。
    眼看著領頭的人提著刀來了,沈如止站定,廣袖擋著巷子口,身後的少女攥著披風帽沿,沒有出聲。
    月亮高懸,清冷月色混著街上各式燈籠,繁華喧鬧,剛剛還人流如織的街道上,這時安靜極了,一隊侍衛一家一家店鋪問過,慢慢走向街尾。
    玉器店正好在街尾,和店麵挨著的巷子,隱隱地血腥味傳出,沈如止麵色沉了沉,楠木傀儡悄無聲息放出,落在安靜站著的少女身後。
    侍衛小隊逐漸逼近,沈如止手心沁出冷汗,眸色深沉。
    問詢聲傳來,沈如止緊繃著神經,身後少女卻站了出來,向五步遠的侍衛首領道:“庭祿哥,我在這。”
    那狼行虎步的侍衛首領聽見後,疾步向這邊走來。
    沈如止在少女出聲時就將傀儡收起,麵上掛起笑,心神卻未有一絲放鬆。
    “小姐!你沒出什麽事吧?”侍衛統領在少女麵前站定,蹙著眉,眼神在少女麵上巡視,眼神定在少女紅腫麵頰上的血,麵色一沉。
    少女方才麻木的臉上露出一抹狠絕,微微側身,冷聲道:“裏麵的幾個人,你們處理了吧,做的幹淨些。”
    沈如止扶著少年,沒出聲。
    於庭祿眼神一厲,身後侍衛鑽進小巷,血腥味漸濃,少女麵無表情攥著披風。
    於庭祿目光轉到少女身旁的沈如止身上,看到沈如止扶著的少年,立馬便有人將少年接過,細細把脈。
    “今天是這位公子救了我們。”少女掃了一眼沈如止,開口說道。
    於庭祿打量的目光消失,鬆開把著劍柄的手,向沈如止拱手:“多謝公子,我們小姐今日初到此地,急著遊玩,不成想出了這等事,不知公子住在何處,勞煩公子同我們回客棧,我們必有重謝!”
    沈如止不閃不避,受了禮,待於庭祿站直後,才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重謝,方才聽你家小姐說你們下榻在惜花客棧,和我是同一家。”
    於庭祿麵上放鬆,把完脈的手下低聲匯報什麽,於庭祿點點頭,將昏迷著的少年和少女帶上馬車。
    轉身又將沈如止請上另一駕馬車,沈如止也不拒絕,上了馬車,餘光可以看到先前鑽進小巷裏的侍衛已經出來了,身上軟甲濡濕,透著血腥味,沈如止不動聲色,安穩坐在裝飾奢華的馬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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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很快回了客棧,一群丫鬟婆子正在客棧大堂焦躁打轉,見馬車到了,忙抹著淚奔向前,摟著下來的少女“心肝肉”得喊。
    沈如止下了馬車,站在一旁,很快便有帶著藥箱的大夫鑽進馬車,不多時,馬車內傳來痛哼,少年醒了。
    沈如止垂著眼睫,想著儲物戒裏打滿酒的葫蘆,指尖發癢,他摩挲兩下指尖,還未回神,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嫗擁著少女走上前,溫聲問道:“我家小姐說是公子救了她,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年歲幾何?”
    沈如止回了禮,答道:“我姓沈,名止罹,還未及冠。”
    老嫗摟著垂頭啜泣的少女,枯瘦的手輕拍著少女背部,笑眯眯道:“原來是沈公子,還未及冠便有此等本事,今天還多謝你救我們小姐,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話畢,對著沈如止行了大禮。
    沈如止慌忙將老嫗扶起,嘴裏說著使不得,老嫗順著他的力道站起,說道:“我們自渝城來,是渝城城主於蔚山家眷,今日得公子相助,還請公子留下住處,來日以備厚禮,以示答謝。”
    沈如止端立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厚禮相謝,我去往平鎮,暫時在此落腳。”
    老嫗點點頭,吩咐身後仆從將沈如止住店費用結清,笑道:“公子少年有為,若不是你,今日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如今出遊在外,身無長物,將公子住店費用結了,以示心意,公子切莫推辭。”
    聽見這話,沈如止抬起的手落下,受了這份情。
    老嫗見沈如止不再推辭,笑意更深,接著道:“今日事關我家小姐聲譽,還望公子多停留幾日,我們查清始末,護送公子歸家,公子在此一應花用,都記我們府上。”
    沈如止謝過,老嫗這才摟著少女,在一堆仆從簇擁下回房了。
    沈如止待人走淨後,才提步回了自己房間。
    被限製行動了啊,沈如止思忖著,也不怪城主府懷疑,他在渝城和姐弟倆有衝突,又在這座城裏遇到了,還碰巧救了曾經出言不遜的少女,種種巧合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沈如止是個凡人,得益於在問道宗時修習的體術,讓他對比尋常人,有了些許自保能力,但是他是個凡人,這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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