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心中驚濤駭浪，他不相信有這樣的判官存在，哪怕閻王殿的左右判官也不能執掌北陰酆都鬼神公事，眼前這個家夥何德何能。
    但是捆綁在身上的鐵鏈，絲絲陰寒透體而出，隻有陰間才有這樣的法器。
    思來想去。
    他決定從心，於是開口說道：“本座……不，下官生前隻是一介舉人，因修橋鋪路剿過賊匪，被當地百姓愛戴，死後立像，強行建立城隍廟，希望下官能成為神仙繼續保佑著他們。
    地府知曉，派一判官查閱了下官生前善惡，同意了立城隍的事情，因非正統修煉而來，故而下官實力薄弱，隻能震懾普通鬼魂。
    陰間酆都，下官唯有上任當日有幸去過一趟，此後再無機會，實在不知道還有您這樣的上官存在，因此心中遲疑，沒有回應啊。”
    前後說了這麽多，隻有一個要點，那就是他不知道，不知者無罪，而且他生前是好人。
    李軒沉默了，酆都律上的條文清晰嚴明，但並未描述遇到這樣的事情該怎麽判，究竟要遲遲不到的城隍進鐵圍山，還是不知者無罪呢？幹脆，這個城隍先用著，等有空問一下功曹，讓幫忙查詢一下是否有類似案例。
    他並非私心，而是亂判的話，自己也會受到牽連，若是這個城隍真的是個好人，本地失去庇佑，隻會生出更多魑魅魍魎。
    想到這裏，李軒解開城隍身上的鎖鏈，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畫了一道符紙，將這件事情記錄下來，當場焚化上報酆都去。
    城隍隻覺得身體限製一鬆，趕緊納頭便拜：“多謝大判官！”
    李軒指著廳中六鬼開口說道：“這一家子被砍頭而死，因陽壽未盡隻能在陽間徘徊，若非作惡多端者皆可得陰間庇佑。
    為何我聽聞本地鬼魅橫行，惡鬼肆虐，善鬼受欺？
    是陰間律法已經震懾不住這些孤魂野鬼了嗎？還是你們這些城隍陰吏帶頭藐視律法，開始無法無天？”
    這頂帽子扣下來，城隍剛要站起來的身體，立刻又趴下去！
    規矩的碾壓，比單純鬥法都要恐怖許多。
    何況眼前的大判官規矩和實力都碾壓著他。
    城隍解釋道：“並非下官無為，而是如今世道動蕩，清廷分崩離析，隻剩一座京城做籠中鳥維持帝王權利。
    京城外早已是民國世界，軍閥混戰，民不聊生，處處生靈塗炭，野鬼叢生，我等雖有陰間權柄，可實在是杯水車薪啊。而且下官權柄隻覆蓋小城，出了這個界限，便會大幅削弱，實在是有心無力，遠水救不了近火。
    最近有多批賊匪進城，襲擊各個村莊，下官廟中陰吏早已派遣出去，隻是出去了七日有餘遲遲不見蹤影，恐怕已經遭遇不測。”
    李軒聞言，神情肅穆：“你的意思，孤魂野鬼和賊人敢殺陰吏？”
    城隍麵露苦澀，說道：“何止敢殺陰吏，甚至連隔壁縣城的城隍都被伐山破廟毀了神像，再中陷阱脫去官身，化作孤魂野鬼，被邪人以三昧真火生生煉成灰燼，下不了地府，去不了輪回，永不超生……”
    哼！
    李軒左手拍在桌子上，稍微使了點力，紅木小桌子頓時炸開，將城隍和六鬼嚇了一哆嗦。
    他說道：“此間如此無視法度，你現在已經知曉我的存在，往後喚你，三息必到，若是不到，休怪無情！我有意建立酆都教，教化民眾，知善惡，識文斷字，敬陰陽，你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城隍忙說道：“在小城範圍內，下官必到，若是超出界限……並非下官推托，而是能力有限恐誤了大判官要事兒。”
    李軒：“可。”
    他將譚百萬這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城隍知曉來龍去脈，原來是這家人的事情，害他被一路拖過來，當即冷聲說道：“你們一家子即刻去城隍廟報道，尋常惡鬼傷不得你們。”
    六鬼哪裏還有之前的氣勢，連城隍爺都來了，還能說什麽呢。
    洋裝女孩感覺身上禁錮消失，她轉過身來，給李軒行了個禮，再給城隍行了禮，輕聲細語說道：“多謝大判官，多謝城隍爺。”
    嘎吱！
    廳正門打開，譚百萬和幾個家仆蹲在外麵鬼鬼祟祟的樣子頓時一覽無餘，特別是譚百萬手中還握著把洋槍。
    廳裏陰氣彌漫，李軒坐在椅子上，六鬼站成一排，還有個穿官服的趴在地上。
    譚百萬頓時摸不著頭腦。
    城隍看到譚百萬手中拿槍，立即嗬斥道：“譚百萬，你在大判官這麽高級的陰司上官麵前拿著手槍做什麽，你簡直無法無天！”
    啊？
    譚百萬手裏一抖，心道：不是法官嗎怎麽又變成判官了？
    不過，話說你誰呀，敢直呼我譚老爺的名字？
    城隍見他一臉迷茫，說道：“吾乃本地城隍！”
    譚百萬一屁股坐在地上：“城隍爺？”
    跟在後麵的家仆手裏拿著棍棒，也被這個名頭嚇得渾身一顫全都跌坐在地上，猶如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反應一樣。
    譚百萬趕緊把槍收起來，解釋道：“不不不，這位法官大人巧遇小的家中鬧鬼，仗義出手，小的先前請過十個道士降鬼皆無果，擔心法官大人傷了金貴身軀，於是持槍埋伏，若是有風吹草動就破門而入，將法官大人帶……呃，請出來。”
    李軒看過電影，知道這個譚百萬還算好。
    譚百萬上了九次當，也沒有對第十次來的茅山明表現出負麵情緒，就是紅包給小了點，不過被茅山明騙走五百五十兩銀票後，也沒開口要追究。
    城隍悄悄看一眼李軒，想看看他的臉色，誰知李軒麵無表情不喜不惱，這頓時讓他心裏犯了難。
    他揣摩了一下，這譚百萬說的話應該是真的，於是開口說道：“譚百萬，這六鬼生前全家砍頭葬在此處，你的宅院建在他們墳墓的上麵，日夜壓著不舒服。
    你選個黃道吉日，將屍骨挖出來再尋風水寶地安葬，可行？”
    譚百萬急忙磕頭：“小的一百個願意！”
    城隍又說道：“大判官身份高貴，雖不拘小節，但你們也不能失禮數，需好好招待，切勿怠慢，知道了嗎！”
    譚百萬又點頭，說知道了。
    城隍這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說道：“大判官，若是無事，下官就先回去了，您有要事，請盡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