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暮湘的墓是衣冠塚。
    骨灰撒在了一片幽靜的山林。
    她在生前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沒有讓任何親人經手。
    f市的墓地，在距離市區五十多公裏的一片墓園。
    桑琳琅費勁的爬到半山腰，跪在嚴暮湘的墓碑前大喘氣。
    周炔放下手裏的祭品，先把周圍清理了一遍。
    “媽，我要去國外讀名牌大學了。”
    桑琳琅開口先說好消息。
    “肯定是你在地下保佑我。”
    “你留給我的遺產周炔幫我要了。”
    “桑誌強不敢回來，他和王美娟在濱海過了十幾年的好日子，他們都對以前的事情閉口不提，我去濱海就給他們抖了個底朝天。”
    桑琳琅捶了捶發麻的腿，挪到被周炔擦幹淨的地方坐著。
    “孫姨說你生前就已經把這些都放下了，她說你拿得起也放得下，如果之前沒有被感情蒙蔽束縛住，會擁有更光明燦爛的人生。”
    “我不行，我記仇，桑誌強和王美娟越想遺忘掩蓋，我就越提醒，他們越想美化發達後的自己，我就越要把他們以前做過的惡心事都翻出來。”
    “我回來之前，桑誌強還在聯係我，要一起吃飯，說什麽培養感情。”
    桑琳琅每次聽到桑誌強和她說話不是火氣翻湧就是想笑。
    她不管桑誌強是故意的還是把她當個傻子，他讓她感到不舒服，他也別想好過。
    “他心眼子很多，人也虛偽，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周扒皮。”
    “我知道他現在想討好我不是因為後悔愧疚，隻是想利用我。”
    桑琳琅看向跪在旁邊的周炔，話題也跟著轉過去。
    “周炔把我照顧得很好，他現在找到親生爸媽了。”
    “我們過得都很好。”
    桑琳琅說完示意周炔也說兩句。
    周炔看著被他擦拭幹淨的墓碑，他知道這裏隻是個寄哀思的地方。
    嚴暮湘去世的時候桑琳琅還太小，對她沒什麽印象。
    周炔那時候已經記事了，知道那是位溫柔又清醒通透的女性。
    嚴暮湘身體逐漸衰弱的那段時間，她放不下的隻有自己的孩子。
    桑琳琅對嚴暮湘的記憶來源於遺留下照片。
    後來程優玉就是靠著編造和嚴暮湘的關係好才蹭上來的。
    周炔去查過，程優玉和嚴暮湘在校園時代根本沒什麽交集，她說的話沒一句可信。
    最貼近嚴暮湘本人的是孫真真和桑琳琅說的那些。
    桑琳琅靠著這些事情填充對母親的想象。
    周炔卻覺得嚴暮湘是故意不讓桑琳琅對她有太多記憶，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陪伴桑琳琅成長。
    有母親的孩子會得到庇護，沒有母親的孩子如果還對母親有太多向往，反而會成為容易被人利用的弱點。
    嚴暮湘把能爭取到的東西都留給桑琳琅了，她毫無保留，拚盡全力。
    這是桑琳琅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得到的愛。
    “謝謝您。”
    周炔道謝之後把桑琳琅拉起來。
    “……”桑琳琅抬頭看他，“就這樣？沒啦？”
    “感覺要下雨了。”
    桑琳琅看著陰沉沉的天空點頭。
    最後對著墓碑開口。
    “我們要走啦，等我下來看你，肯定還會帶來更多好消息。”
    下山比上山還難。
    桑琳琅沒走幾步差點滑下去。
    周炔走到前麵彎腰把桑琳琅背起來。
    桑琳琅抱著周炔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
    “我媽如果不認識桑誌強就好了，就算是認識也別談戀愛，就算是談戀愛也別結婚，就算是要結婚也別太早結婚！”
    “她就是太年輕才會被騙！”
    桑琳琅晃著周炔的脖子憤憤不平。
    周炔無法評價嚴暮湘和桑誌強的過往。
    或許當時真的都付出過真心，擁有過真摯真誠的感情，隻不過後來變了。
    “你說，結婚生孩子有什麽好的！”
    “湘姨肯定不後悔生下你，她看到你的時候總是在笑。”
    桑琳琅把眼睛貼在周炔的衣服上，緩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那她是不知道我長大了有多沒用，她要是知道自己犧牲了那麽多要的孩子是個廢物，肯定會後悔！”
    “湘姨不會，她隻會抱著你說我的孩子真可愛。”
    “她是我獨一無二的寶貝，我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她。”
    “真的嗎？”桑琳琅聲音悶悶的，帶著想掩飾住的輕微哽咽，“你又不是我媽，你怎麽知道我媽怎麽想的……”
    周炔頓了頓，他知道自己麵對桑琳琅的時候言行容易異常，而且他還喪失了判斷是否異常的能力。
    “我……我也是這麽想的。”
    背上的桑琳琅不說話了。
    周炔心裏一緊，思索著這句話是不是太出格了。
    桑琳琅收攏手臂，腦袋貼近周炔的脖子。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桑琳琅慢吞吞開口，“但你的安慰太假了，不擅長的事你還是別做了。”
    周炔：“……”
    桑琳琅看不到周炔挫敗又認命的表情，繼續說，“反正我才不要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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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炔：“……”
    桑琳琅見周炔不接話，捏了捏他的耳朵。
    “你聽到沒？我不談戀愛！”
    桑琳琅湊到周炔耳邊，溫熱的氣息激起一片敏感的電流，竄遍全身。
    周炔停下腳步，雙手握緊了桑琳琅的小腿，力度霸道。
    如果整個人也能讓他這麽掌控著就好了。
    “別亂動。”
    桑琳琅想聽的不是這個，她不想讓周炔總記掛著給她找對象的事！
    “反正我不需要男朋友！”
    周炔：“……”
    “我這輩子都不要結婚！”
    周炔：“……”
    “你怎麽不說話？！”桑琳琅又扯了扯周炔的耳朵。
    周炔聽到桑琳琅說不談戀愛的時候，心髒就像是被人揪掉扔到了穀底了，酸澀從胸腔湧到舌尖，嘴巴艱難的動了下。
    “現在就做這些決定，太早了。”
    桑琳琅以為周炔還是不願意放棄要把她推給別人的打算，重重的哼了一聲。
    “我知道你想！但我不絕對不想！你不能勉強我！”
    周炔腳步猛地停下，脊背僵硬
    山間起了風，涼風灌進領口穿透心髒，太陽穴一陣轟鳴發燙。
    他想拒絕，想說“他不會讓她失望”，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沉甸甸的“嗯”。
    桑琳琅滿意了，在周炔背上咯咯笑起來，混著清冽空氣的發絲拂在他臉上。
    周炔低頭看著腳下，覺得如果這是一條沒有終點的路，就這麽一直走下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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