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高明心坐下來看著外孫玩他的小餅幹，薑玉萍來到莊家後，算是把莊家廚房裏的閑置的廚具和鍋具玩明白了，每天各種花樣翻新地給家裏所有人做各種新鮮的零食，關鍵是她也沒多花多少時間，三分鍾活了個麵團放的有酵母，然後該出門就出門轉圈去了，等從外麵回來，一邊做飯一邊順手就把麵包或者餅幹烤上，飯做好了，小零食也火候正好做得了。
    再用保鮮袋一袋一袋包裝起來，家裏的老老小小，每個人都喜歡帶點這些小零食裝包裏，白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解決掉了，還因此收獲了好多朋友的讚歎。
    薑玉萍來這家之前，他們過的那叫什麽日子，家裏的每個人都是這樣，不敢想啊，沒有和薑玉萍的緣分的話，他們也不會知道這日子能這麽慢條斯理地回歸到幸福的軌道上來。
    “給您弄杯茶？”薑玉萍問。
    哦，高明心從怔怔的狀態裏重歸人間。
    “您這是怎麽了？從萬象城吃飯那會兒就不對勁兒了。”薑玉萍輕描淡寫，說出的話卻雷霆萬鈞。
    “我嗎？我有什麽不對勁，我就是累了。”
    “您這麽說，穎珊會信你，我也一把年紀了啊，我有眼睛，會看。”薑玉萍把一杯紅茶遞給高明心，“當心點兒，別燙著。”
    茶的香氣氤氳，高明心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剛知道懷上穎珊的那種焦灼時刻的自己，狼狽、尷尬、不甘，卻也不得不認命。
    “玉萍，你信命嗎？”
    薑玉萍微笑著看定了高明心：“命，這個東西，有先天的出身，也有後天的努力呢。人說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那是因為走了半輩子，認了，不認能怎麽樣呢？”
    是啊，能怎麽樣呢。高明心歎了口氣。
    “你這絕對是心裏有事兒。按說我隻是在你們家做事，您待我好，我是不應該亂講什麽的，可是我也是真心珍惜和您，和您這一家人的緣分，您什麽事也都沒瞞我，年輕時的事情，穎珊的身世，您都告訴我了，惠茹父親登門認親，您也都沒有背著我，我能說幾句真心話嗎？”
    薑玉萍臉上的神色裏有真誠的認真和嚴肅。
    “那當然能，咱們處了這麽久了，”高明心說：“你讓庫克看動畫片吧，惠茹也快該回來了，這會兒是一台動畫片的時候了。”
    庫克就在等動畫片呢，外婆這句話一說，他急得拽著薑玉萍就往客廳跑。
    慢點跑。看了一百遍也是這個急得不行不行的樣子，真心搞不明白，這些小孩子到底在看點啥。
    薑玉萍安頓好庫克，繼續跟高明心進行這場略有些難度的談話。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今天要置孩子於死地的那個老男人，文錦城，會不會就是莊穎珊的親生父親啊，我看你聽到他名字的那一刻就不對了。這麽久了，你從來沒有失態過，就是上次你前夫從美麗國回來登門認親，你都沒有今天的慌亂不安，你可別跟我說，完全沒關係。關鍵是你說了我也不信啊。”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沒看到那個人的臉啊，穎珊拍的照片我壓根兒沒想起來要看，就是於輝說了那個名字，確實，那個人也是這個名字，文錦城，我從來沒聽過有重名的人。”
    薑玉萍說：“這簡單，我手機裏有，穎珊手機裏的我讓她刪了。”
    什麽！高明心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這個薑玉萍，還真是冰雪聰明啊。
    什麽都瞞不了她。高明心也沒打算真的瞞她，都活到這個歲數了，瞞著女兒能理解，長輩的麵子和威嚴還要不要了，玉萍不一樣，這是什麽樣的緣分才能遇到這麽一個投緣的人。
    薑玉萍劃拉了幾下，遞過去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是放大的那個老男人的臉。
    高明心的手控製不住地抖動了起來。
    化成灰她都認得出的這個人，文錦城，雖然老了，頹了，也胖了，但眉眼中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樣貌，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姐啊！把這個人和那些事忘了吧，爛掉在心裏，也不要去揭破這些，老話不是說了嗎，不要糾纏在爛人爛事裏，那些年好不容易走過來了，沒必要再回頭看了，不值得啊。”
    薑玉萍語重心長。
    “是，他不值得。為了他，我什麽都丟了，錢，名聲，事業，婚姻，家庭，我父母也被我拖累，一大把年紀了又回來幫我打拚事業，變賣房產養家，養孩子，我媽病了都不舍得去看醫生，她可是養尊處優的少奶奶過來的，要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死那麽早。
    可是，穎珊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的來處嗎？那會兒莊家棟來，我看得出穎珊心裏的不快樂，她還強顏歡笑幫我幫她姐姐來招待莊家棟，這孩子雖然不說，但是心裏不想知道她父親是誰嗎？”
    高明心的遲疑氣壞了薑玉萍。
    “我的神啊。我還說你不至於這麽糊塗，你也是經曆了這麽多，走到了現在的人，說你糊塗我可是一點都不信，但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莊穎珊想要一個莊家棟那樣的爸爸，她可不想要一個文錦城這樣的混蛋爸爸啊。今天你沒看到你也聽到了，他蓄意謀殺自己的親孫女啊！這樣的人，還是人嗎？
    你覺得莊穎珊小時候受到的傷害還不夠多嗎？你可是她的親媽！她是在用一生來治愈自己的童年，雖然你們說都愛她，但是小時候和姐姐的分離，和惠茹的置氣，惠茹說的那些話，那是一刀一刀在戳這孩子的心啊。”
    薑玉萍說得激動，為了克製她站起身來走動了兩步，她在思考要不要告訴高明心，莊穎珊對婚姻和家庭的抗拒，以及庫克的身世。
    “她一直都渴望一個父親的出現和存在，而不是一堆垃圾的出現，你不能毀了她現在對婚姻和家庭生出來的渴望心啊。不然這輩子，她就完了，她再也不會打起勇氣，擁抱和重養一遍小時候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