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歸途風雪

字數:6530   加入書籤

A+A-


    農科院的小會議室裏,廣播喇叭正播放著午間新聞。方稷盯著窗外的楊樹,葉片在風中翻飛,像無數不安的手掌。桌上的調令已經放了三天——明天就要啟程去海南,可鄭懷山回京的消息卻石沉大海。
    "方工!"陳雪突然推門而入,辮梢上還沾著麥芒,"鄭老師不見了!"
    方稷手中的搪瓷缸"咣當"摔在桌上,茶水浸濕了調令上的公章。他跟著陳雪跑向試驗田,隻見記錄本孤零零躺在田埂上,鋼筆都沒來得及扣帽。
    "上午省裏來了電話。"管倉庫的老張頭追過來,"鄭老師聽完臉就白了,騎上自行車就走。"
    方稷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衝進育種實驗室,從標本櫃底層摸出個信封——這是父親上周悄悄塞給他的,囑咐"緊急時拆"。
    信封裏隻有張便條:"老鄭滯留在石家莊,速聯係劉幹事。軍線轉2381。"
    電話接通時,背景音嘈雜得像在火車站。一個年輕聲音快速說道:"鄭教授被扣在招待所208,材料有問題。方政委說,讓冬星別急。"
    方稷的手指在電話線上纏出白印。材料有問題?那些野生麥種和數據明明已經......
    "方工!"李教授突然闖進來,假牙激動得直打顫,"剛接到通知,咱們的海南行程推遲了!"
    "誰的通知?"
    "所裏剛接的電話,隻說上級指示。"李教授湊近低語,"接線員小趙說,聽見電話那頭提了"趙書記"三個字。"
    方稷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聲響。他想起趙省長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想起鐵皮糖盒裏融化的奶糖。這一切絕不是巧合。
    "我得去趟石家莊。"
    "你瘋了?"李教授一把拽住他,"明天還有部裏的檢查!"
    "就說我瘧疾發作。"方稷已經脫下白大褂,"陳雪知道怎麽應付檢查。"
    傍晚的火車站擠滿了挑著扁擔的農民。方稷攥著站台票擠上綠皮車,車廂裏彌漫著汗臭和旱煙味。他縮在洗手池旁的位置上,摸出鄭國棟留下的筆記本——最後一頁寫著石家莊三家招待所的地址,每個後麵都畫了個問號。
    "查票了!"乘務員的吆喝聲由遠及近。
    方稷摸向口袋,卻摸到個陌生的紙團。展開是張字條:"明早六點,建設大街副食店等。劉"——字跡潦草得像是在顛簸中寫的。他心頭一顫,這分明是有人趁亂塞進他口袋的!
    列車在夜色中隆隆前行。方稷靠著車廂壁假寐,腦海中浮現出鄭懷山佝僂的背影。老人此刻是否也望著同樣的黑夜?那些珍貴的種子是否安然無恙?
    石家莊站台的鍾敲響五下時,晨霧還未散盡。方稷沿著建設大街尋找那家副食店,突然被個穿藍布衫的大嬸拽進小巷。
    "方同誌?"大嬸從菜籃底下摸出個信封,"劉幹事讓給的。"
    信封裏是把黃銅鑰匙和地址:"紅旗招待所儲物間12號。今晚八點。"
    紅旗招待所是棟蘇式老樓,門廳掛著"農業學大寨"的褪色橫幅。方稷佯裝找人混了進去,儲物間在鍋爐房旁,鎖孔都生了鏽。
    鑰匙轉動的聲音驚動了裏麵的人。"誰?"一個沙啞的聲音警惕地問。
    "冬星。"方稷貼著門縫回答。
    門開了一條縫,伸出的手瘦得能看見骨節。方稷被拽進去,黑暗中聞到濃重的藥味。火柴"嗤"地亮起,照亮鄭國棟憔悴的臉——他眼下的青黑像是幾天沒睡了。
    "我爸被帶走了。"鄭國棟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昨天半夜。"
    火柴熄滅了,黑暗中隻有兩人急促的呼吸聲。方稷摸索著找到對方顫抖的手:"怎麽回事?不是說......"
    "材料被人調包了。"鄭國棟咬牙切齒,"我們采集的野生種變成了普通麥種,數據表上的關鍵頁碼也不見了。"
    方稷的後背滲出冷汗。這分明是有人要毀掉鄭懷山!"趙省長知道嗎?"
    "就是老趙派人通知我的。"鄭國棟劃亮第二根火柴,方稷這才看見角落裏堆著幾個麻袋,"真的種子和資料在這裏,是招待所服務員小楊冒險藏起來的。"
    麻袋裏除了種子,還有件破舊的棉襖——鄭懷山平時穿的那件。方稷摸到內襯口袋裏有東西,掏出來是個卷煙紙卷成的小筒,上麵密密麻麻寫滿數據。
    "第七染色體標記!"鄭國棟搶過來對著光,"我爸補全的關鍵性狀!"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屏住呼吸,直到腳步聲遠去。鄭國棟壓低聲音:"今晚有趟押送車,我爸可能在裏麵。"
    "押去哪?"
    "不清楚。但小楊聽見他們提過"六分場"。"
    方稷胃部一陣絞痛——那不正是他們采集種子的額爾古納勞改農場嗎?這分明是要讓鄭懷山回到那裏出些意外再也回不來!
    "得截住那列車。"方稷摸出父親給的紙條,"我聯係軍線。"
    "來不及了。"鄭國棟從麻袋底翻出套藍布工裝,"我混上車,你帶著資料回京。"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行!太危險!"
    "你看這個。"鄭國棟展開張皺巴巴的紙,是鄭懷山倉促寫下的便條:"國棟:若見不到我,所有材料交方稷。記住,種子比人重要。"
    方稷的視線模糊了。前世在農大檔案室,他見過鄭懷山類似的字條——那是寫在檢查紙背麵的遺言,直到九十年代才被人發現。
    傍晚時分,他們躲在貨運站旁的煤堆後觀察。一列悶罐車停在三道線上,持槍民兵在周圍巡邏。鄭國棟已經換上了工裝,臉上抹著煤灰。
    "那個戴藍帽子的。"他指給方稷看,"就是扣我爸的保衛科長。"
    方稷突然按住他肩膀:"看月台!"
    一個佝僂的身影被兩個壯漢架著,正往車廂走。即使隔著百米遠,方稷也能認出那走路的姿勢——左腿跛得厲害,卻仍然試圖挺直腰板。
    "爸......"鄭國棟的指甲掐進了煤塊裏。
    方稷死死拽住他:"別衝動!我有辦法。"
    他掏出所有糧票和五塊錢:"去找車站東頭的馬瘸子,就說"冬星要借東風"。"
    "什麽意思?"
    "我爺爺的老戰友,管鐵路調度。"方稷推他快走,"八點前務必讓列車停靠保定站!"
    鄭國棟消失在煤堆後不久,哨聲突然響起。方稷看見悶罐車開始掛車頭,急忙繞到站台另一側。廣播裏正在播送"毛主席最新指示",掩蓋了他奔跑的腳步聲。
    最後一節車廂的鎖有些鏽蝕。方稷用鑰匙串上的小刀拚命撬,終於打開條縫隙——裏麵堆著麻袋,散發著豆粕的氣味。他剛鑽進去,列車就猛地晃動著啟動了。
    悶罐車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方稷在顛簸中數著心跳估算時間,約莫兩小時後,列車突然減速。透過縫隙,他看見"保定站"的燈牌晃過。
    外麵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吼叫:"臨時檢修!所有人員下車!"
    方稷趁機爬出車廂,溜進站台旁的煤水車間。保定站比他想象的繁忙,穿各色製服的人來回穿梭。他在調度室後窗看見了鄭國棟——正跟個拄拐杖的老頭激烈爭論。
    "......至少要停四十分鍾!"老頭拍著桌子。
    "不行,太明顯了。"鄭國棟急得滿頭汗,"二十分鍾足夠!"
    方稷剛要上前,突然一隻鐵鉗般的手抓住後領。回頭對上個滿臉橫肉的乘警:"幹什麽的?"
    "農科院的,跟車押送種子。"方稷亮出工作證。
    乘警將信將疑地打量他:"哪個車廂?"
    "第三節,豆粕旁邊。"方稷急中生智,"趙書記特批的良種。"
    聽到"趙書記",乘警鬆了手:"去東頭等著,車修好叫你們。"
    方稷剛溜進調度室,鄭國棟就拽住他:"馬叔說隻能拖二十分鍾!我爸在第六節,門口有守衛!"
    "我有辦法。"方稷從兜裏摸出個小瓶,"自從知道危險,自己去醫院找母親的時候偷藏的乙醚。"
    馬瘸子突然咳嗽起來:"現在的年輕人......"他摸出懷表看了看,"七點五十有趟北京方向的軍列,六分鍾停靠。"
    這是暗示!方稷和鄭國棟對視一眼,同時衝向月台。
    第六節車廂前果然站著持槍民兵。方稷假裝絆倒,把瓶裏的液體灑在對方襯衣上。
    "不長眼啊!"民兵剛要發作,突然晃了晃,"怎麽這麽暈......"
    鄭國棟趁機撬開車門。車廂裏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特殊人員",最裏麵蜷縮著的正是鄭懷山。老人雙手被綁,嘴上貼著膠布,見到兒子時眼睛瞪得老大。
    "爸!"鄭國棟剛割斷繩子,站台突然鈴聲大作。
    "快走!"鄭懷山嘶啞地推兒子,"資料......"
    他們跌跌撞撞穿過鐵軌,身後響起哨聲和叫罵。鄭懷山輕得像捆麥秸,肋骨硌得方稷後背生疼。軍列已經進站,車頭的蒸汽模糊了追兵的視線。
    "上去!"鄭國棟把父親托進敞開的車廂門,自己卻被絆倒了。方稷回頭去拉他,看見民兵的槍口已經抬起——
    "砰!"
    槍聲驚飛了站台上的麻雀。方稷以為自己中彈了,卻看見馬瘸子舉著冒煙的配槍,乘警們全都愣在原地。
    "特務破壞鐵路!"老頭吼得震天響,"都給我追!"
    趁著這陣混亂,三人滾進了軍列車廂。汽笛長鳴中,列車緩緩啟動。鄭懷山劇烈咳嗽著。
    鄭國棟摟著父親,給父親用手順著背,眼淚砸在父親枯瘦的身上。
    方稷脫下外套蓋住老人,發現他腳踝上還戴著鐐銬的磨痕,傷口已經化膿。
    軍列穿過夜幕,車廂裏堆著的麻袋散發出稻穀的清香。方稷望著窗外掠過的星火,突然想起趙省長那句話:"冬星亮了。"
    可此刻他懷裏的老人卻像燃盡的炭,隻剩最後一點餘溫。前世的記憶與當下重疊——鄭懷山沒能活著看到平反那天,但這次,曆史必須改寫!
    "保定站到了。"列車員突然探頭,"有醫生在等你們。"
    方稷驚訝地看見站台上站著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最前麵那個挺拔的身影——竟是父親方振國!
    "首長特批的。"父親簡短地說,接過昏迷的鄭懷山,"你們坐後麵那輛吉普。"
    救護車鳴笛遠去時,鄭國棟還死死攥著那顆紐扣。方稷望向漸亮的天色,突然發現今天的朝霞紅得異常,像無數火種撒在了天際。
    "看今天的報紙。"父親臨走前塞給他一份《人民日報》,"第四版。"
    報紙在晨風中嘩啦作響。方稷翻到第四版,右下角有則不起眼的簡訊:《我國農業科技工作者在鹽堿地改良領域取得突破》。文中三次提到"某老專家",卻無一處出現鄭懷山的名字。
    "開始了。"鄭國棟沙啞地說。
    方稷看著鄭懷山,他實在不明白,到底是誰要置鄭懷山於死地,還弄出這麽大動靜,這裏麵到底有什麽陰謀。
    喜歡穿越70年代從知青到國士無雙請大家收藏:()穿越70年代從知青到國士無雙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