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麥田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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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普車在黃土路上顛簸,揚起一片金色的塵煙。
    方稷透過車窗,看見遠處青山公社的麥田在陽光下翻湧著健康的金色波浪,與其他公社斑駁枯黃的病田形成鮮明對比。
    "奇怪......"司機老張嘀咕,"這一路的麥田咋就數青山公社的長勢最好。"
    車剛停在大隊部門口,狗剩就帶著一群孩子呼啦啦圍上來。已經長成半大小夥子的狗剩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方大哥!你來啦!"
    方稷怔在原地。
    曬穀場上,李老栓正彎腰翻曬麥子。老人佝僂的背上汗濕了一大片,草帽邊緣的麥芒在陽光下泛著金邊。
    "李叔......"
    李老栓回頭,渾濁的眼睛在認出方稷的瞬間亮了起來。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怔怔地看著方稷本就清瘦的人現在又瘦了一大圈、皺巴巴的襯衫袖口上沾著的麥。
    方稷的喉嚨發緊。他想匯報抗病苗的成效,想解釋為什麽沒能保住所有麥田,想說好多好多話,可話到嘴邊,隻剩下一陣酸澀湧上眼眶。
    李老栓扔下木鍁,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一把將方稷摟進懷裏。
    方稷的臉埋在老漢沾著麥屑的肩頭,聞到熟悉的汗味和旱煙味。李老栓粗糙的大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像哄小時候做噩夢的狗剩一樣。
    "瘦了......"老漢的聲音發顫,手掌撫過方稷突出的肩胛骨,"咋瘦成這樣了......"
    方稷攥緊了李老栓的衣角,指節發白。他想說"沒事",想說"別擔心",可喉嚨裏像堵著一把麥糠,隻能發出小動物般的嗚咽。額頭抵在李老栓肩上,他咬緊牙關,可眼淚還是撲簌簌地砸在老人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上。
    李老栓也不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摟住他,布滿老繭的手掌一遍遍順著他的背,從後頸到腰,仿佛要把這幾個月的風塵和疲憊都捋平。
    遠處,幾個社員識趣地背過身去。王鐵柱咳嗽一聲:"那啥......去給方工裝點新磨的麥粉!"
    曬穀場上,方稷捧著粗瓷碗喝井水。李老栓蹲在旁邊,煙袋鍋子裏的火星明明滅滅。
    "當時抗病麥苗剛來的時候,紅旗公社鬧得凶咧。"老漢突然開口,"說抗病苗產量低,死活不種。"
    方稷的手指緊了緊:"那你們......"
    "王隊長帶人連夜去換了。"李老栓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黑洞,"用好麥種換的他們抗病苗。"
    方稷:"那你們——"這意味著青山公社自己承擔了巨大的減產風險......
    "傻小子。"李老栓撿起碗,在褲腿上擦了擦,"俺們信你。"
    方稷望著李老栓,手緊緊攥著褲子問:"要是.....沒病呢?"
    "種地哪有十拿九穩的?老天爺給飯吃,俺們就接著;不給,就自己掙!"李老栓大笑,笑聲驚起一群麻雀。
    李老栓眯起眼,"隔壁公社的田裏,現在隨手扒開都是空癟的麥穗。"
    方稷抿著嘴:"補種情況咋樣,我明天就過去。"
    "紅旗公社的補種,全大隊輪流去幫忙。"他吐了口煙,"莊稼人嘛,誰還沒個難處?"
    深夜的大隊部,煤油燈將方稷伏案的身影投在土牆上。狗剩輕手輕腳地進來,放下一碗冒著熱氣的麵片湯。
    "方大哥,吃點吧。"少年聲音很輕,"俺爺說您瘦得脫相了。"
    麵湯上漂著蔥花和香油,底下還臥了個荷包蛋。方稷的胃突然絞痛起來——他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天沒正經吃飯。
    "你爺爺呢?"
    "去紅旗公社幫忙了。"狗剩撓撓頭,"帶著咱隊上十二個壯勞力,說要幹通宵。"
    方稷放下筆。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圈標注著疫情嚴重的公社,青山的標記是唯一的綠色。他忽然站起身:"我去看看。"
    吉普車駛過月光下的田埂。遠處,李老栓和王鐵柱正帶著青山公社的社員們,在紅旗公社的麥田裏補種晚茬麥。火把連成一條流動的光河,照亮了那些佝僂卻堅韌的脊背。
    天剛蒙蒙亮,方稷昨天接到陳雪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回院裏商量。
    李老栓和王鐵柱帶著全公社的人來送行,李老栓披著褂子站在晨光裏,手裏揣著布包新麥烙的餅。
    "趁熱吃。"老漢把碗塞給他,"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撐天。"
    方稷的手被大家握了一遍又一遍,才上車離開。
    車開出去老遠,方稷才一滴水珠砸在烙餅的布包上。方稷慌忙去擦,卻發現越擦越濕。原來是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回到農科院方稷趕快致電給陳雪,問具體情況,他們抗病麥小組的人都去各地支援補種。
    "方工!"陳雪的聲音斷斷續續,"東北試驗站......孢子濃度又升高了!李教授說......"
    電話那頭傳來李教授的大嗓門:"娘哎!趕緊讓各公社打第二遍藥!這菌變異忒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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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稷的手指緊緊攥住電話線:"我們還有多少儲備藥?"
    "隻夠......隻夠重點公社了......"陳雪的聲音帶著哭腔,"方工,怎麽辦?要不要快向院裏申請。"
    窗外,夕陽將麥田染成血色。方稷心中知道來不及的,領導提上會議,開會,再決定,再傳達,太晚了太慢了。突然說:"把配方公開。"
    "什麽?!"
    "把苯醚甲環唑的配方公開給所有縣農技站。"方稷一字一頓,"讓他們就地生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驚呼:"這不符合保密條例......"
    "去他媽的條例!"方稷突然吼出聲,嚇得門口的大黃狗一激靈,"老百姓的飯碗重要還是條例重要?!我來負責,是我要求公開的"
    身後傳來腳步聲。鄭懷山拄著拐杖走來,遞過一份《人民日報》——頭版刊登著"抗鏽病戰役取得階段性勝利"的報道。
    "不高興?"
    方稷搖頭,手指撫過麥穗:"我在想,如果當初所有人都信我們......"
    "沒有如果。"老教授打斷他,"農科院剛接到任務——培育既抗病又高產的二代冬星。"他頓了頓,"部裏說,這次全聽你的。"
    夜風吹散雲層,露出滿天星鬥。方稷忽然想起李老栓那個滿是麥香的擁抱,想起紅旗公社連夜補種的火把。
    他彎腰拔下一株麥苗,連根帶土揣進兜裏。這不是勳章,是傷疤,是提醒他永遠不能停下的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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