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的風雪突然轉了性子，黑雪不再是細密的粉末，而是裹挾著冰碴子的利刃，往人臉上招呼。林秋白舉起名兒劍的手都在發顫，劍身明明還泛著金光，可那些鐫刻著東北妖靈名兒的紋路，卻像是被蟲蛀了似的，正在一點一點剝落。
    “阿月！” 林秋白轉頭看向身後，心髒猛地揪緊。阿月耳後的蝴蝶胎記此刻黑得發紫，原本璀璨的血契印記如同被蛛網纏住的月亮，裂痕從邊緣瘋狂蔓延。她咬著下唇，聖女血順著嘴角滑落，滴在銀鞭上竟發出 “滋滋” 的腐蝕聲。
    黃小仙抱著酒葫蘆蹦到兩人中間，尾巴尖的金蠶紋忽明忽暗，聲音都帶著哭腔：“姑奶姑爺！海皇肚子裏有動靜，像是在熬一鍋毒湯，咕嘟咕嘟的，俺們的名兒都在裏麵撲騰呢！”
    話音未落，海皇突然張開血盆大口，一道混著腥氣的黑浪劈頭蓋臉砸下來。浪尖上漂浮的東西刺得林秋白瞳孔驟縮 —— 那是阿月母親的銀笛殘片，上麵還沾著幹涸的血跡，正是昆侖墟那場大戰時，為保護阿月而碎裂的遺物。
    “小心！這是血契詛咒！” 阿月猛地將林秋白推開，自己卻被黑浪擦過肩頭。她的銀鞭剛甩出去，鞭身竟詭異地扭曲成蛇形，反過來纏住她的手腕。阿月臉色瞬間煞白，盯著海皇嘶吼道：“降頭師！你竟敢用混沌核心篡改我們的記憶！”
    林秋白這才注意到，四周的黑霧裏開始浮現出一幅幅畫麵。殯儀館初見時，阿月舉著銀笛防備的眼神；昆侖墟中，她為了救自己，青絲一夜變白發；還有雞冠子山巔，兩人相視而笑時，彼此眼中倒映的星光。這些畫麵像鋒利的刀片，在他腦海裏來回切割。
    “秋白，別信這些！” 阿月掙紮著扯斷銀鞭，聖女血順著手臂往下淌，“血契的力量源於信任，他們就是想...” 她的話被海皇的咆哮聲淹沒，一隻巨爪裹挾著雷霆之勢拍下來。
    林秋白本能地揮劍格擋，名兒劍卻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他突然想起生死簿裏關於 “血契反噬” 的記載，掌心傳來灼痛 —— 手腕上的蝴蝶印記正在與阿月的聖女印記相互排斥，赤紅的裂痕如同活物般遊走。
    “為什麽... 為什麽我們非要走到這一步？” 林秋白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動搖，“每一次拚命，換來的都是更狠的打擊。我們真的能守住東北的名兒嗎？還是說，從一開始...”
    “啪！” 阿月突然甩了他一巴掌，五指印在臉上火辣辣的疼。她眼眶通紅，銀牙緊咬：“林秋白！你還是那個在殯儀館敢跟屍傀叫板的趕屍人嗎？老掌門教我們‘名兒比天大’，你都忘光了？”
    黃小仙嚇得一蹦三尺高，酒葫蘆差點脫手：“姑奶姑爺別吵！老掌門說過，吵架傷元氣，俺給你們講個段子 ——” 它抖著嗓子，“就說... 就說黃小仙用豆包砸海皇，結果海皇打了個噴嚏，把俺噴到南海喂魚了！”
    然而，它的插科打諢被海皇的攻擊打斷。這次不是黑浪，而是無數條纏繞著名兒鎖鏈的觸手，像貪婪的毒蛇般撲向三人。胡三太爺的紅綢剛纏住一條觸手，就被撕成碎片；黃二奶奶的金鈴被觸手卷住，鈴鐺裏傳出的不再是清脆聲響，而是妖靈們痛苦的哀嚎。
    林秋白揮舞名兒劍砍斷觸手，劍刃卻越變越鈍。他看著那些鎖鏈上熟悉的名字 ——“黃小仙”“黃半仙”，甚至還有東北百姓隨意取的討口名兒，此刻都被染成了不祥的黑色。
    “秋白，還記得我們在大仙堂看到的契約書嗎？” 阿月突然喊道，她的銀鞭重新凝聚，卻比之前黯淡許多，“每一個名兒，都是妖靈和人類許下的承諾。這些鎖鏈困得住名兒的形，困不住...”
    她的話戛然而止。海皇的攻擊突然變得更加淩厲，一道混沌之氣擦著阿月的腰腹掠過。林秋白眼睜睜看著她胸前的聖女印記寸寸碎裂，銀飾碎片像雪花般飄落，阿月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阿月！” 林秋白衝過去想要抓住她，卻隻摸到一團冰冷的霧氣。阿月的嘴角溢出黑血，卻仍努力扯出一抹笑：“秋白，別被混沌核心騙了... 我們的信任，從來不是它能...”
    她的聲音漸漸消散，化作點點星光沒入風雪。林秋白跪在雪地上，雙手死死攥著名兒劍，指節泛白。手腕上的血契印記徹底裂開，最後一絲光芒熄滅。
    “姑奶！” 黃小仙瘋了似的撲向星光，尾巴尖的金蠶紋徹底黯淡，“你還沒聽俺講完段子呢！說好了等打完海皇，要開個名兒火鍋店的！”
    海皇的狂笑震得大地顫抖，降頭師的虛影在它肩頭浮現，手中舉著一張符紙，上麵是林秋白和阿月破碎的血契印記。“血契者，這就是信任的代價。” 降頭師的聲音裏充滿嘲諷，“混沌核心最喜歡的，就是看著你們自相殘殺。”
    林秋白緩緩站起身，名兒劍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風雪越來越大，長白山陷入一片死寂。
    然而，在混沌核心深處，降頭師突然皺起眉頭。他手中的符紙開始發燙，上麵的裂痕中滲出詭異的紅光。在長白山的地脈深處，無數微弱的光芒正在匯聚 —— 那是東北妖靈們，用最後的力量，將自己的名兒化作火種。
    “血契者，就算你能重燃魂火又如何？” 降頭師握緊符紙，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混沌核心的終極形態，需要的是最純粹的絕望。而你，已經親手毀了自己的希望。”
    雪地上，林秋白跪在阿月消散的地方，一動不動。但沒人注意到，一滴混著聖女血和趕屍陽氣的淚水，正悄然滲入雪地。在混沌核心的陰影下，一顆名為 “重生” 的種子，正在黑暗中悄悄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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