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峰在旁邊懸浮椅上坐下，看得很開：“沒事，早晚的事。”
    這是他選的路。
    不是為燕梟，也是為龍颯，不是那天，也是不久的哪天。
    燕梟聽懂了，沉默了一瞬，垂下眼睫，問：“你已經決定要接受那個人了嗎？”
    葉峰撓撓頭：“嚐試一下吧。
    “畢竟他那麽堅持，而我現在也沒有喜歡的人。
    “還有現在這騎虎難下的局勢也確實隻能先這樣，最後怎麽樣走著看吧。”
    他不喜歡糾結太多，當隻剩下一個選擇時，那就先做再說。
    “他堅持？”燕梟犀利道，“是堅持還是強人所難，是深情還是算計，隻不過是見仁見智。
    “我隻想問，葉峰，憑什麽他龍颯想要，你就得按他的想法做出犧牲和讓步？！
    “你自己的意願呢，憑什麽要排在他之後？”
    葉峰沉默一瞬，道：“從大局上看，我這點讓步倒也不算什麽。
    “犧牲……也談不上，畢竟那是兄弟。
    “而且，也隻是先試試。”
    在葉峰的觀念裏，有一條原則是永遠要放在第一位的——大局為重。
    不提感情，單說未來全局，龍颯都是那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從這一點上看，他就不得不慎重考慮。
    他承認，龍颯這個人很會博弈。
    將整件事，包括他的心理、個性甚至兩人過往感情的重量都一一計算了進去。
    讓他不得不讓這一步。
    可接觸時，他又發現這人其實很會把控尺度。
    既能讓他看到用心，又不會覺得反感排斥。
    所以，有時甚至他會想，如果沒有親密過分行為的話，兩人就這麽陪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愛不愛的再論，至少兄弟情是有的。
    燕梟看了葉峰半晌，輕輕歎了口氣：“你心太軟，總有一天，是會被他吃幹抹淨的。”
    葉峰張張嘴，卻不知要回什麽好。
    隻覺討論這種事尷尬得很，耳朵悄悄紅了。
    燕梟歎了口氣，轉移話題：“葉峰，你真的想好要進入到帝國的權力中心嗎？
    “你心思太純正了，不適合那裏，也不會喜歡那些爾虞我詐的。”
    那裏，是會糟蹋了葉峰這樣幹淨的人啊。
    葉峰點頭：“想好了。我有不得不入的理由。”
    他要為地球贏來該有的榮譽和地位。
    不入局，就無法真正左右局勢。
    燕梟認真看著他的眼睛，半晌，也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葉峰並不知道燕梟這一刻心裏的想法是什麽。
    隻覺那眼裏似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一閃而逝，快得讓人抓不住。
    燕梟忽翹起嘴角笑了：“葉峰，你還從來沒見過我真正長什麽樣子吧？”
    葉峰一怔，這人這是要……
    “葉峰，我現在抬手不方便，你能幫我把麵具摘下來嗎？”
    燕梟笑看著他，蒼灰色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寧靜。
    像換了一個人般。
    葉峰怔了一瞬：“好。”
    他俯身過去。
    燕梟釋放精神力。
    麵具鬆動，脫落下來，正好落在葉峰指間。
    或許是受了傷再加上長年戴著麵具的緣故，燕梟的臉色有些蒼白。
    濃重張狂的眉毛，肆意翹著，帶著幾分倔強，幾乎飛入鬢角。
    單薄的眼皮，尖細的眼角，似總不自覺帶著譏誚和棱角。
    配上兩片唇線分明的薄唇，嘴角微微一抿，便會顯出幾分偏執和冷峻來。
    這人，有種鋒芒畢露的帥氣，讓人看起來就覺不好惹。
    可垂下眼睫時，又會顯出幾分如琉璃般易碎的脆弱感。
    “樣子一定很邋遢狼狽吧？”
    燕梟知道自己已經躺了三天了，形象不可能好到哪裏去。
    葉峰笑了：“沒有，很精神，很帥。”
    燕梟額頭和眉間還有幹涸未清理的血漬，是那天留下來的。
    藺天凡處理傷口時提過要想辦法把麵具取下來，是葉峰阻止了。
    “是嗎。”燕梟又笑了，側頭垂下視線。
    沒了麵具遮擋，那表情竟有一點點被誇讚後的羞澀。
    他看向葉峰手裏那麵具，道：“扔了吧。”
    “不戴了？”
    燕梟平靜道：“嗯，不戴了。
    “我戴著麵具，是因為不想看見自己，也不想讓那些虛偽的人看到我。
    “但現在，忽然就不太想戴了。”
    “為什麽？”葉峰總覺哪裏好像有些不對。
    燕梟笑得隨意：“不想就是不想了，哪有什麽好為什麽的，以後都不想戴了。”
    葉峰看著他，又問：“那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燕梟笑笑，沒說，隻含混道：“看吧。”
    葉峰起身到旁邊洗漱台前將麵具上的血漬汙漬洗掉。
    仔細擦幹淨，又放回到燕梟枕邊。
    “別扔了，留著吧。
    “燕梟，努力往前走，挺胸抬頭，別回頭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
    隻有昂頭才能看到希望。
    他早已學會帶著過往那些沉痛，奔赴前方。
    而且，他也始終相信，隻要不倒下，就能走向下一步。
    燕梟看著葉峰眼中那份堅定從容，如同深邃的海。
    仿佛能讓人從中汲取到無窮的力量。
    葉峰洗了條幹淨的毛巾，坐下來為燕梟細致擦拭臉上的血汙，一句一句道：“燕梟，沒有過不去的坎。
    “每次死裏逃生，都是一次重生。
    “如果不喜歡過去，咱們就從頭再活過。
    “我認了你當兄弟，那就是一輩子的。
    “以後，我陪你並肩一起往前走。”
    他問了夜宵關於那天的事，越想越覺不對。
    隱隱覺察出了燕梟那一刻竟有赴死的想法。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這都不應該是一種選擇。
    燕梟垂眸安靜聽著，半晌才抬起眼簾。
    他看懂了葉峰眼裏的擔憂，驀地笑了，挑明道：“葉峰，你以為我會想不開嗎？”
    葉峰的手一頓。
    燕梟輕聲道：“放心，我不會了。”
    雖沒再說別的，但葉峰還是輕輕鬆了口氣。
    他能分辨出來這人說的是真的。
    葉峰又去洗了下毛巾，坐下來給燕梟擦胳膊。
    燕梟看著，忽問：“你對兄弟都這麽好嗎？”
    葉峰一愣：“這算好嗎？”
    他之前照顧過的病號傷員太多了，也知道躺在那裏好幾天動不了會是個什麽感覺。
    幹巴巴的，特別難受，擦一擦會舒服很多。